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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辻村深月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好的。」

  手一直提着昨天水没喝完的水壶,酸得要命。我来到走廊,丝袜一滑,凉鞋鞋跟敲出夸张的声音。

  短大一毕业,我就进入现在的职场,今年已经第十六年了。自从第十一年惊觉光阴流逝之迅后,过去从没意识过的年资和年龄,开始每年异样鲜明地刻划在脑袋里。年资加上二十,就是我的年龄。

  三十六岁。

  这个职场的风气老旧,短大出身的女生即使是正职员工,只要结了婚,也会被迫离职,而我现在还在这里工作。

  财团法人町村公共互助会地方分部。

  全是汉字的一长串名称,一开始我迟迟记不住。需要的文件只要盖上橡皮章就行了,用不着手写确认,也因为这样,虽然是自己工作的职场,我却到现在都还会一时忘记是「公共」在前面,还是「互助」在前面。

  业务主要是町村持有的建筑物及车辆、公共物件的保险事务。工作上面对的是在政府机关或町村公共设施工作的公务员。保险对象则是町村机关的办公室、公立学校及设施,还有这些地方各自持有的公务车。以县为单位设置的每一个地方分部,会在这些保险物遭逢灾害及意外时支付互助金。

  「笙子姐,早安。」

  我在茶水问把刚煮滚的热水倒进热水壶的时候,后辈朋绘过来了。她是去年刚进来的临时职员,年纪比我小了近十岁。健诊一起量身高体重时,她的数字跟我一模一样,我俩为此热闹了一阵,但我们体型完全不同,穿上同样的制服,差异更是明显。看到朋绘小巧的脸蛋,还有就像时下的年轻女孩在高高的位置苗条地收紧的腰部,我就忍不住疑惑起自己最近开始变得松垮的蝴蝶袖肉是不是黏错地方了?

  「早啊,小朋。」

  「局长刚到,正在聊火灾的事呢。听说地点就在笙子姐的老家附近?」

  「嗯。」

  「课长好像打电话跟对方说现在要过去,笙子姐也要一起去吗?」

  「大概。我要跟去现场拍个照。」

  「这样呀,好好哟。可以被消防队的年轻小伙子包围,人家也好想去。」

  「小朋。」

  我责备似地瞪朋绘。

  「可是,」她耸耸肩说。「笙子姐要当心点哟,你很受男生欢迎嘛。还有,火灾现场不是很臭吗?最好在制服外面披件夹克哟。上次你去现场,回来的时候不是也浑身沾满了臭味吗?」

  「嗯。」

  去年夏天,县南端的村子托儿所生小火灾时,我第一次去了现场。遇上风灾水灾或恶作剧造成窗玻璃破损,申请互助金的时候,申请人几乎都只要附上照片就行了,但火灾就没这么简单了。放的互助金金额很大,名目上也需要调查,因此必须派职员过去。这里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来自町村的灾害报告和申请文件,但火灾一年只有一件左右。

  上次的托儿所仓库,是因为举行烟火大会没有妥当管理火源而引火灾。幸好没有造成伤亡。

  「这次的火灾原因不明对吧?好可怕哟。」

  朋绘接过我手中的热水壶。「没关系,我自己拿。」我婉拒道。「笙子姐快去准备啦。」但朋绘摇摇头说。

  「居然在消防队的值勤所纵火,真讽刺。幸好没人受伤呢。」

  「还不一定就是纵火吧?」

  「一定是纵火啦。起火原因不明的时候,九成九都是纵火。」

  朋绘正经八百地一口咬定说,接着又说:「啊,这么说来……」

  「怎么了?」

  「笙子姐老家那边,不是上次那群人的消防队吗?喏,今年年初被拖去参加的那场联谊。」

  「是啊。」

  我一副这才想到的样子点点头。

  「是有那么一回事呢。」

  「呜哇,那我还是敬谢不敏好了。还是不羡慕的好。我好同情笙子姐哟。希望去联谊的那些人不会去现场就好了。」

  「没事的啦。而且这是工作,没办法啊。」

  我对抱住纤细的双肩做出起鸡皮疙瘩动作的朋绘苦笑。

  「笙子,课长叫你。说一小时后出。」

  办公室的男职员来叫我,「好。」我趁机应声,向朋绘微微点头:「热水壶就麻烦你了。」

  第2章

  抵达现场刚下车的瞬间,全身就被火灾的臭味给笼罩了。

  那不是焦臭可以完全形容的。就好像吸进去的空气在鼻腔里面凝结成沉重的煤块似的。我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只是待在这里,听从朋绘的建议穿来的职场用外套表面就被染得又黑又脏。

  虽然建筑物的形状还在,但从门口和窗户看进去的内部一片漆黑,就好像成了完全的空洞。火源是平常团员聚会的二楼房间。消防车停在值勤所的神社外围,似乎是暂时从一楼的车库移开,有一半烧得焦黑。

  挂在二楼窗户旁的吊钟就像被泼上了墨汁。从我在老家的房间可以看到的那个吊钟,原本应该是深绿色的。以前我不晓得在深夜被它的钟声吓醒过多少次。

  「那是笙子的老家吗?真的就在正对面呢。」

  「是的。」

  课长指的那栋房子,中间隔着狭窄的马路,与现场相距不到十公尺。仰头望去,可以看到我以前住的二楼房间窗户。因为高度和团员出入的值勤所几乎一样,进入少女时期以后,我打开房间窗帘的次数便寥寥可数。即使如此,还是有一次,我从开了一条缝的窗帘间与经过二楼通道的一名团员四目相接。从此以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再看对面了。当时的我穿着睡衣。直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对方站在灿亮得近乎暴力的照明下,尴尬地别开脸去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