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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临出门前,他娘亲还慈爱万分地叮嘱他早些回来,不要冻着了,他欣然应下,走在街上的时候,看中一朵雅致的木簪花,特意买下来打算带回去哄一哄她,因为昨晚不知她和皇帝聊了什么导致俩人不欢而散,他想要她脸上多点笑容少些阴霾。

  可是,当他满心欢喜地回去,打算和她和顾延以及沈云祺四人一起过个欢乐轻松的除夕夜,在年到来之前,却叫他等来的是许婕妤的死讯。

  不期然见到许婕妤倒在地上的尸体,旁边是一截被利刃划破的白绫,夏墨时握在手里攥了一路的木簪正好掉在了白绫上,夏墨时木然地蹲下,端详着那张笑得安详的面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宁静,与她平时温柔大方的样子殊无二致。

  沈云祺脸上满是愧疚:“殿下,听说王容华曾经带人来过流风殿,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

  沈云祺不知道夏墨时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都讲了些什么,只见他的这位七皇子殿下只是在伸出食指探了探许婕妤的呼吸之后,身形微微顿了顿,而后就面无表情地命自己同他一起将这位清淡如菊的女子从冰冷的地面挪到了塌上,账幔上还残留着梨花清香。

  随后,想了想,又将白绫之上的那柄簪子插到了她的髻之中,自顾自地苦笑:“果然,我的眼光不错,这支木簪花当真与娘亲很是相衬。”

  沈云祺痛心又自责地望着他,却见他在做完这几件事之后,再次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塌上之人的容颜,便当机立断出了殿门,沈云祺放心不下,也紧随其后地跟了过去,一路到了宣明殿外。

  或许是皇帝正在气头上,夏墨时等候通传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等来皇帝放话叫他进去回话的答复,最后,还是候公公看不下去,就开口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原来是七皇子的生母已经仙逝,吓得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宫阶进了宣明殿。

  至此,夏墨时掐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不等皇帝召见,带着沈云祺原路返回了流风殿。不多一会儿,就有皇帝派来的人将许婕妤依旧鲜活的尸身带走准备入殓事宜了。

  大抵因着是年关,这帮人的办事效率格外的高,而夏墨时则是全程都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盯得人后背毛,使得他们又在原本的基础上越加快了度,很快,这里就完全看不出曾经死过一个妃嫔的样子了,他想,大概是他们已经有过太多类似的经验了吧,所以才能如此手脚麻利。

  当夜,大祁皇室的家宴除了皇帝的脸色稍稍差了些,座上又缺了七皇子,其他的似乎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皇后偷偷瞧了一眼笑得张扬的王容华,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一开始,王容华还不明所以,对她回了一个极其轻蔑的小人得志的笑,结果下一刻,就被皇帝冷冰冰的一道圣旨给打蒙了,什么叫残害龙子和妃嫔,将王容华打入冷宫,五皇子以皇子之身,加赐泠北为五皇子的封地?

  候公公宣读旨意的声音一出,王容华就跟了疯似的:“许婕妤死就死了,同本宫又有何干系?纵然她是在我离开流风殿之后死的又如何,凭什么就说我残害她?”

  “王庶人请慎言,那是许淑仪,这可是阶品远在你之上的娘娘,况且……”

  “有没有残害小七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皇帝阴鸷地补了一刀,“再有异议,那泠北也不必去了,你俩收拾收拾,一起去皇陵共同做个伴吧。”

  说完,看也不看那对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抖成了筛子的母子俩,中途离席了,剩下的人皆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是天子之怒,反复无常。

  流风殿中,送走了前来传达旨意的宫人内侍们,夏墨时对着放置过许婕妤尸体的地方淡淡开口:“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冷血的人。”

  连自己母亲的死都可以利用的人,到底是有着怎样可怕的一颗心。

  在看到自己亲生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够保持这般冷淡,依旧能做到如此泰然自若,这份淡定,要是被夫子知晓了,你说那老头是会夸他还是怎样?

  暗处传来一个声音:“不,殿下,既然木已成舟,您也只是以大局为重罢了。我知道,您心里其实也很难过的,殿下,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是啊,大局为重。”

  按照前世的轨迹,早在他六岁的时候他就该是个孤儿了,母亲死了,父皇形同死亡,如今她在自己身边多活了三年,也叫他多得了三年的温暖与温情,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按理来讲,这已然是上天对他莫大的眷顾了。

  “今天开始,我没有母亲可以撒娇了,没有真正能够包容我一切的至亲了。”

这一刻,他终于无助得仿佛一个真正九岁的孩子。

  夏墨时依旧没有落泪,但沈云祺却从他的语气听得出他心底的落墨与悲伤,还有隐约的愤怒,这令沈云祺感到有点陌生,却又觉得,似乎这才是他本来有的样子,只是在这之前,那些犹如洪水猛兽的东西都被夏墨时关在了别人看不到的角落而已。

  “不,殿下,你还有我,若是您不嫌弃,可以将我看作您的亲人,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好像有点大不敬,但,我永远会在您身边的。”

沈云祺顿了顿,再次心疼地劝说,“殿下,您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