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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他又想到,自己可不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么,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一个八岁半的儿子了,可他若是今日不来,也断然想不起在这偏远寂寥的皇宫一角,还有这样一个曾被他宠幸过却又转瞬抛诸脑后的女子,而且,她似乎也并不像其他各宫妃嫔那样,想要见到自己,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演。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何对这样一个人不管不顾,就这么任其自生自灭了那么些年,哪怕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个中缘由。

  皇帝想起方才听到她同顾延在提及夏墨时的时候,对他称呼:“小小?小七?”

  “是,因为当初瞧他生下来小小的一团,很长一段时间都那样娇弱得令人揪心,臣妾便斗胆,为墨儿取了这么个乳名,还望陛下万勿怪罪。”

  皇帝冷着脸:“朕看上去像是如此这般不讲理之人?你是小七的母妃,自然有替他取乳名的权利和自由,朕不会干涉于你。”

  说完,皇帝就甩着袖子转身离开,走了没两步,又停顿下来,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恭送陛下。”

一如她这个人淡定从容。

  皇帝再次甩了下衣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望着皇帝怒气冲冲的背影,顾延担忧地问:“婕妤娘娘,您不怕陛下怪罪于您,牵连他么?”

  许婕妤顺着他忧心忡忡的眼神,凝视着夏墨时熟睡的容颜,不紧不慢毫不在意地说:“不会,我知道的。”

  午后,夏墨时一醒来便瞧见候公公率着两个宫人端着一些皇帝的赏赐进来,他一头雾水,等他们都走了之后跑去问他娘,他娘却淡淡一笑:“吃饱了撑得罢了。”

  这话一出,夏墨时再一次刷了对这位母亲的认知,反倒是顾延,听到这话后又往这对母子身上多看了一眼,许婕妤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回以一个释然且带着嘱托意味的笑容,而后又颇为不舍地在他和夏墨时脸上流连了半晌,才伸出纤纤玉指在他们脸上轻轻各拍了一下:“我去小厨房看一下,我的糖蒸酥酪应该差不多好了。”

  许婕妤的糖蒸酥酪不同于夏墨时在外面吃到的那种,口感要更为细腻,糖的分量加的适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吃起来甜而不腻又冰凉丝滑,在这炎炎夏日吃一小盅下肚,整个人都觉着恍若重获生般,从内而外生出一种爽快轻便的感觉,整个人飘飘欲仙。

  很快,仅有四个人的流风殿中盈满了一片欢声笑语,至于中午的那个小插曲,谁也没有在夏墨时面前提起。

  之后,果然如许婕妤所言,皇帝非但没有迁怒于夏墨时,反而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往流风殿跑,夏墨时因着时常往返于宫内宫外,是以遇见皇帝亲爹的次数着实有限,顾延与他亲娘也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皇帝这个煞风景的人物,故而一开始并未现这点反常之处。

  然时间一久,纵使迟钝如夏墨时也终于察觉出不大对劲儿了,因为流风殿中出现御赐物件的频率越来越高,皇帝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连宫里其他的女人也都开始时不时地出现在他们安居的这个小院子中。

  为了彰显一国之母的贤良淑德,皇后也夫唱妇随,各种小摆件小玩意儿就像流水一般哗哗地流入了流风殿,祁安皇帝也受虐似的常常去许婕妤面前刷脸,每次只要去了,只要他不问,她绝不多说半个字,对他的态度,既不上赶着欢迎,也没有直白地要赶人走的意思,反正就是来了总少不了你一盏茶,一壶接一壶地给你灌下去,直到皇帝主动起身告辞为止。

  一来二去的,几乎整个皇宫都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流风殿的许婕妤,正是宠冠六宫的时候,怕是不消多久,这位娘娘的位份便又得往上升一升了。

  因此,很是成功地为夏墨时母子吸引了一大波仇恨。

  直接表现就是夏墨时路过国子监或是在非正式的场合见到他那几位皇兄的时候,都得不着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在旬试的时候,次次都遭人捉弄,比如弓箭断了、笛子哑了之类的都再正常不过。

  最严重的一次还是在八月上旬参加骑射考核的时候,夏墨时所骑的那匹红棕色马不知怎的,突然就尥蹶子撒泼了,夏墨时一个猝不及防就被撂在了地上,断了两根肋骨。

  所以之后,夏墨时就躺在床上,在一股非常难闻的药味的裹挟下度过了一个药味十足的中秋节,他甚至觉得,就连吃进嘴里的月饼都弥漫着一种苦苦的滋味。

  当然,皇帝也没有让他白挨这一摔,直接将涉事的五皇子的生母的位份从昭容降至与许婕妤同级的容华,气得这位容华的宫里又碎了好些名贵瓷器,也使得夏墨时的处境变得越艰难。

  以至于他之前打算走的中庸路线被径直打破,只能在徐徐显露一丢丢锋芒后又沉寂一段时间,而后循环往复,倒也误打误撞地得到了皇帝的青睐。

  然,生活之所以拥有万千可能,正是因为有个词叫做世事无常,它常常能在你不防备的时候忽然给你当头一棒。

  而这一棒,也终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了。

  第五十二章

  由于前一晚的宫宴结束得太晚,再加上最近天气又转寒,夏墨时难免醒得晚了些,想着今儿个正是除夕,就又在床上赖了些时辰,直到巳时顾延来拍门板的时候,方才挣扎万分不情不愿地将自己从暖和柔软的被窝里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