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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辻村深月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就在这个时候,教授打电话来了。

  「二木同学,你这阵子偶尔会迟到对吧?你是什么意思?」

  以为肯定没什么事而接起的电话却传来冰冷的声音,我面色苍白。被同学说是教授的爱徒,一直是模范生的我,只是这样就吓得仿佛天地倒转过来。脑中一片晕眩。

  迟到的不只我一个。

  坂下研究室的风气原本就很随便,一方面也是因为要考研究所的学生没有其他研究室那么多,已经开始求职活动的三、四年级生,很多人课都开始了才进教室。

  像今天,我坐下以后,课都上完一半了,矢岛她们才两个女生一起进教室。——坂下老师也像这样打电话给她们吗?

  过去不断被贴上的「爱徒」标签,让我背脊冷并剥落下来。老师一定只打电话给我一个人。「爱徒」就是这个意思。

  用力忍住想要辩解的冲动说出来的「对不起」听起来好遥远。

  「这阵子我忙着求职活动,结果迟到了……。真的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

  「我不是想听对不起还是抱歉,我是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利用了老师对我的关照……」

  「这样我很累你知道吗?要是有人晚到,我不是又得再重讲一次前面讲过的内容吗?」

  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喝醉了。或许是在晚酌的时候喝着喝着,突然再也无法压抑先前一直忍耐的气愤了吧。

  「你在大学以外要做什么都没关系,但我的课要确实遵守时间过来,这是我跟大学还有你之间的契约吧?我也是像这样在过去各种竞争中脱颖而出,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我听着论点偏离,没完没了的牢骚,一个劲儿「是、是」地应着声,明明对方又看不见,却不断地点头答应。我觉得丢脸极了,都快哭出来了。

  「我也会提醒你之外的其他同学。总之你今后要留意。」

  这时电话另一头的教授不知为何突然笑了。那甚至不是为了缓和尴尬,而是「嘿嘿嘿嘿嘿」,不小心泄露出来般的迈遢笑声。一想像起那松垮的嘴巴,明明过去不管被任何人调侃都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现在我却突然在教授身上感觉到浓烈的男性气味。

  我挂了电话。因为打击太大,完全提不起劲做任何事了。桌上吃到一半的蕃茄罐头炖鸡肉显得滑稽,连一口都不想动了。

  那天我把生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来我住处的雄大。我自己也还没有整理好心情,只是想要说出口来,图个平静。听完之后,雄大一本正经地坐到我面前。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你来说可能很严厉,可以吗?」

  「嗯。」

  「迟到是你不对。你也有错。我们研究室在这部分确实是太松散、太随便了,但迟到的确是违反礼节的行为。坂下老师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嗯。」

  这我自己也很明白,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话。就是因为即使明白,我还是不晓得该如何排遗心情,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在研究室里,雄大的确一次也没有迟到过。可是我想听的不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训话。

  「明天怎么办?」

  在课堂上会碰到坂下老师。「像平常那样就好啦。」雄大应道,仿佛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兴,满不在乎地吃起我煮的晚饭。「有点淡。」他催道,而我连答腔的力气也没有,把酱油瓶递给他。

  我极力表现得跟平常一样,不想把电话的事告诉其他同学。教授在早上的教室看到我,别有深意地微微点头,只说了声:「早。」老师什么也没说,我觉得得救了。原本我内心七上八下,担心教授过了一晚,酒醒之后会不会跑来向我道歉。即使是道歉,重挑起这个话题还是令人尴尬。

  矢岛今天也迟到了。虽然迟到的不是我,我却胆战心惊,然后怨恨起她来。昨天我才碰到那种事,拜托她不要又惹教授不高兴好吗?然而教授并没有警告她,只是淡淡地继续上课。

  下课的时候,矢岛和其他学生一边嬉闹一边收拾东西时,教授出声唤道「矢岛同学」。

  来了。

  我预期到接下来的紧张时刻,忍不住屏住呼吸,教授说了:

  「你最近常迟到,要准时来上课啊。」

  「啊,好~」

  矢岛尴尬地苦笑,点了点头行礼。然后她就这样别开脸去,准备和其他同学离开。教授也没有再叫住她,转开视线。

  我愣住,内心无法处理刚才那一眨眼就结束的对话。准备离开讲台的教授虽然没有看我,但显然意识到我。

  他已经满足了。

  昨天对我泄一通,得到满足,今天他已经不再把迟到当成问题了。然而还是叮咛了一下矢岛,是因为顾忌我的目光。

  好不甘心。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没道理。现老师的缺点,一一点出来抨击的稚气,我的内在已经没留下半点了。老师说穿了也不过是人。

  忽然间我听到:「这太说不过去了吧?」我以为我在无意识中把话给说出口了,连忙抬头,可是声音不是我出的,而是站起来直盯着坂下教授的雄大说的。

  我吃惊,哑然。直到这一刻以前,雄大对教授来说,应该只是众多的学生之一。雄大不是不认真的学生,但他因为把考医学系摆在第一位,所以从来没有认真投入正课的研究内容。不论是好是坏,雄大都没能引起教授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