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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位七殿下,也无愧于闲散风流皇子的名头,这日,已过巳时却仍不见动静。

  就连顾延那个败家子,都已经去御花园吹了两圈冷风,又在簌簌飘雪的陪同下,缓步回到了暖,打算煮一小壶酒,来暖暖身子。同时又想着,看看能否顺便趁着微醺的状态,吟出一两朗朗上口,又颇有文采风韵的酸诗,打打心头的诗意,方才不负外面的美景。

  虽然顾延喝到最后,酸诗没有能够作得出来,反倒一时不慎,将自己灌得晕晕乎乎,又被迫去睡了个回笼觉。

  当然,倘若不是这两年,皇帝往流风殿拨了几个人过来,且恰巧这几个内侍也不是那等拜高踩低之人,没有因为顾延是个他国客居在大祁的质子,势单力薄的,没有因此就轻视怠慢顾延,反而在现他又一次醉酒之后,几个人合力,温柔地将这位南疆质子挪到了床榻之上,还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窝,想必他是连个舒适温暖的回笼觉也没得歇的,还不晓得要在桌子上趴多久。

  另外,会不会着凉也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不过,此回顾延的酒却醉得十分不是时候。

  没有了他的叨扰,夏墨时不主动开门,殿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去擅自拍门叫他,即便是同夏墨时关系最亲近的沈云祺,也以为殿下平日里太过操劳,既然现在能多睡一会儿便多睡一会儿,正是美事一桩,断没有突然去搅人清梦的道理。

  于是乎,直至过了午时三刻,皇帝用完午膳,想起来今日是他这个七儿子的十三岁生辰,合该赐点什么聊表心意。

  便嘱咐候公公传话,命御膳房再起个小火,开个小灶,单独下碗长寿面,上面卧个煎得漂漂亮亮的荷包蛋,送去流风殿就当是讨个好彩头,又让候公公去库房,随意挑拣一两样,既不是价值连城但却又不至于太过低廉掉价的物件,要看着好玩奇容易吸引小孩为上,现下先送去流风殿贺一贺他的生日。

  多亏了有领旨谢恩这一环节,且打头阵的小太监又是个心急每个轻重的,说话的声音便大了些,众人这才现七殿下之所以没有露面,并不是因为什么旁的缘由,而是他的的确确没有醒来。

  万般无奈之下,候风斗胆点了随行的两个宫人,其中就包括那个素来胆大机灵的小太监,几脚踹开了夏墨时的房门,凑近了瞧,候公公见他一副很是痛苦的模样。

  二话不说,当即便转身出门,来到了皇帝所在的宣明殿,急切地向皇帝禀明了七殿下的境况,当下,就召了太医院的陈太医同行,一起往流风殿走了一遭。

  但经过陈太医的诊脉,他却断定七殿下只是被噩梦魇着了,只需染上一把安神香即可,倘或实在担忧,不过再开一副药方罢了。

  “陛下无需太过担忧,臣这就去再为七殿下熬一副平心静气宁神养心的汤药,喂殿下服下之后,至多不出两个时辰,殿下便可安然醒转。”

  祁安皇帝颔,陈太医的医术,在整个皇宫里都是有口皆碑的,他自然信得过,便嘱咐道:“那便有劳陈太医费心了。”

  又扫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负责流风殿里日常起居的几个人,他们虽竭力克制却仍微微颤抖的,可看在皇帝眼里,依旧是抖得跟几只灰扑扑的鹌鹑似的,广袖一甩,宅心仁厚地说:“你们小心伺候七殿下。”

这是要留下他们的意思了。

  又瞧了一眼桌上的寿面,仍自冒着腾腾热气白烟:“权且放着,小七若是醒来得早,还可趁热将它吃了,倘若彼时面已凉了,他若是想吃,你们就在这里的小厨房给他煮一碗吧。”

  说完,善于审时度势的候公公也接着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宣明殿歇个午觉了,雪天日寒,您还须得保重龙体啊!”

  一旁的陈太医也顺势应和,皇帝也接下了这个台阶,带着宣明殿的三两个宫人抬脚走了,留下陈太医在此照料夏墨时。

  沈云祺现身,挥退刚遭受惊吓不久,还没缓过神来的内侍们,接过陈太医的方子,将他引到一间小偏房休息去了,自己则将方子折起,捏在手中,快步走去小厨房,在火炉上驾了个小药锅,亲自替夏墨时熬药去了。

  也不知是否这个方子当真有奇效,还是安神香燃得恰到好处,抑或只是夏墨时单纯地睡够了,仔仔细细地喂他喝完一盅安神汤药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睁开了双眼。

  夏墨时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烟青色的幔帐,愣在了床头。

  他终于明白,为何二十一岁的自己居然会无端端地回到十五年前,从六岁开始了这一世的人生。

  原来,是他忘了,忘了那屈辱的三年,忘了那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孤魂野鬼抢夺身体,自己只能被困在这具驱壳之中的日子。

  那三年里,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抛弃了帝王的责任,舍弃了手中的江山,弃帝王的尊严于不顾,不知礼数,不顾大局,所有一切令他气愤的负面词汇几乎都可以往那人身上堆积,甚至还被……

  想到那一幕幕场景,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回溯一遍,一股股名为屈辱、愤恨、不甘与无能为力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瞬间占据夏墨时的大脑。

  他疯狂地大笑,竟将自己笑得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对于地方的冰冷寒凉丝毫未曾察觉,仿佛没有了对温度的知觉一般,面无表情地在歪在地板上又笑了一会儿,直笑得眼里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