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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心这天人爽利了些,就抱了儿子到许太太房中小坐,见了这番场景不由蹙了眉。

  许太太也有些不喜,本是看他机灵想给几个钱让他买果子吃,这小子竟这般没眼色。就阖了茶碗,似笑非笑道:“怎么,是觉得这钱少了?”

  黑小子一下涨红了脸,羞的一张黑皮竟也能看出红来。他连连摆手,声如细蚊,呐呐道:“太太明鉴,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香莲也皱起眉来问:“那你是什么意思?赏你你还不要!”

  黑小子忸怩了一下,细声道:“……太太要是觉得小的服侍的好,就请去买几把梳篦……”

  万嬷嬷听音儿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笑着对许太太说:“太太先别落,容我先问一问。”

  许太太颔。

  万嬷嬷就对着他说:“听你口音是南人?”

  黑小子低声说:“……是,我爹妈都是吴县的,有个舅舅在跑船,就托他送了我上船学本事……”

  万嬷嬷就笑问:“那你老子可是做梳篦的?”

  黑小子一张脸更红,把头垂得低低的,连脖子根都烧红了:“是……”

随即又抬起头来:“……也不是,码头边有一整条道都是卖梳篦的,我爹是木匠,他有时候做了梳篦就会寄在铺子里卖……”

  “所以你想让我们太太托你买梳篦,好下船去和你爹见一面?”

万嬷嬷笑道,“是不是这样?”

  黑小子对万嬷嬷心服口服,连连点头:“是,正是。”

他又转过身来对许太太趴下磕了几个头,说:“自打小的跟了舅舅上船,一年到头就没几天踏上实地的时候,好不容易这一回停在吴县,小的就大胆来太太面前告个饶儿,请太太开恩!”

  许太太还是蹙眉:“你们船老大竟不会放人吗?”

  黑小子面露苦涩之色:“今年雨水多,汛期又长,船停在码头都腐烂了好些部件,这修整要钱,养一船人也要钱,平日若有空,老大都把我们拘在船上编竹帆……小的要是同他请假,他肯定不会准的。”

  他又看向敏心,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求太太奶奶行行好,帮小的这个忙吧!”

  敏心想着他亲子分离,如今有个机会能见面,只是一句话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于心不忍,看向许太太,见她满目忧愁,知是想起6畅,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也是不容易。”

  黑小子一听就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敏心做了一个长揖:“多谢大奶奶!”

  敏心对许太太说:“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想见爹娘一面,不如就叫了陈树跟他去一趟?”

  许太太点了点头。

  敏心就说:“你的事我们也应了,且回去准备准备吧,等管事去和船老大说一声,就一起下船吧。”

  黑小子闻言,喜得手足无措,连连道:“奶奶大恩!”

  秋雁见状,就引了他下去。

  许太太就叹道:“你呀……”

  敏心只低声应:“只是见不得骨肉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聚……”

  婆媳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

  还没到傍晚,陈树得了令,往船老大那知会一声,就去领了那黑小子,与其他采买的人一起先划了小舢板登了岸。

  吴县位处江南,素来是鱼米之乡,加上远离京城,那边大事就是传到江南来,也需要好几个月。

  所以人烟稠密船只往来竟也不受燕京影响,又兼之此地盛产丝绸绣品,往来商船极多,连船只靠岸都要排队。船上采买的人怕到的晚了县里卖菜蔬的都收摊了,就趁水面还阔,先放下小船来,划了去了码头。

  到了晚饭时分,晓夏才点上灯,就陡然听见雨落声,开了小窗一看,看见天际一片漆黑,竟比深夜还要暗上几分,豆大的雨点蹦进船舱,险些要把晓夏手中持的油灯扑灭。

  而此时他们的大船还未排到停靠,只时不时缓缓移动一下。

  时候晚了,水面各色船只的都点起灯来。向外望去,满目所及都是点点星火,雨滴砸进水面,一圈圈涟漪此起彼伏,倒映着的灯火也微微荡漾,一层层泛出光晕来。

  敏心见了,倒也露出一个笑来:“倒是有几分‘夜与渔火同青荧’的味道。[1]”

  晓夏抿了嘴儿也笑,正要放下叉竿重阖起窗来,就听见敏心说:“开着罢,也好看看景儿。”

  “这下雨的天,奶奶却要看景。”

晓夏摇摇头,却还是任由她的话支起了窗子。

  这时一个小厮来报信:“说是雨太大,吃水又重怕小船翻了,要在岸上住一晚,明儿一早再上船。”

  敏心应了,心里却隐隐有几分不安,只是却不好说出口来。

  晚上用饭时分,船家使人来送了一钵酱鱼儿,说是此地特产。敏心倒是稀奇,这船老大今日竟改了性儿,白饶他们一船上人人一口酱鱼儿。

  上船也有半旬功夫,敏心早把盛夫人还有这船老大的性子摸清楚了。盛夫人为了丈夫读书耗费,其他地方向来是能省就省,就是定下这一艘大船,也是为了丈夫不晕船、看书不费眼。饶是如此,待听得敏心一家要拼船,就忙不迭的答应了。而盛夫人挑的这艘船,船老大与她也是一样秉性,除却早就定下的菜,其他的就连一壶热水,都要给了火耗银子才给打,再没有这样吝啬的人了。

  只是毕竟是借居,又不是主客,不过是使了银子就能行的事,敏心也就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