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晨曦落幕 （第1页）

莫里斯在那场幻象中所看到的皆是真实的过往。

王座在四位大公的权柄下铸成，君王从王座的熔材中炼成王冠与权杖，即使画面模糊但他依然看得清晰。

他得到了王冠，尽管王冠只解开了枷锁却未能进化他的血统。

但他仍不知道权杖在何处，这两样东西本应该相互依存相互依靠。

直到血肉凋零猩红从视野中散去，他看到少女沐浴在圣洁灿金的光霞中。

少女吟诵祷词，她的嗓音清丽嘹亮，灰烬族裔的文字从她的口中念出宛若歌唱，权杖悬浮在她的怀中她的身前。

莫里斯并没有想到那个不起眼的支架其实就是权杖，就像展厅的负责人没能想到不起眼的石环其实就是王冠一样。

他的愚昧他的无知于更高等的存在面前同样滑稽可笑。

祷词诵至终末。

她歌颂了君王的伟业，她赞颂了灰烬族裔的丰功，她叙述了四位大公的诞生，那是灰烬族裔诞生的时刻。

最后，她预言了灰烬的终结。

少女睁开双目，艳丽血红在眼眸中荡漾。

她从高处默默凝视着莫里斯，眼神间淡然冷漠。

莫里斯忽然意识到，凋零的不止是增生的血肉，与之一起的，凋零的是他的生命。

君王能赋予子嗣的烙印与永生，君王也能剥夺子嗣的烙印与永生。

灰烬族裔的轮回从不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是他们从伟大不朽的君王手中借来的，君王随时能将这一切都收回取走。

这就是灰烬的终结。

莫里斯终于明白了祷词的含义。

四位大公之上的存在，比四位大公更加强大更加危险，莫里斯早该猜到的，他所仰望仰仗的其实一直就在眼前。

他愚笨愚昧，他有眼无珠。

“又自傲，又自卑。”

少女垂眉低声说。

贴切。

他为君王俯跪谒。

在大公复苏的阴影中苟活，在人类追杀的威胁中苟活，可他又始终认为自己能篡夺爵位，可他又始终认为人类渺小卑贱。

他自傲，也自卑。

可这些心理这些情绪在君王面前不值一提，她的双眼洞悉万物。

“永别了，克拉伯努斯·亚洛斯。”

于是君王报出了他的名讳，君王知晓每一个子嗣原本的名讳。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说。

像骑士受封那样，少女接过权杖之柄，她将杖身垂放在莫里斯肩头，柄身刻纹银色光华璀璨，但她并不是要授予什么。

她这是要夺走什么。

身体随即轻飘，红褐色的尘土随风扬起。

莫里斯感觉到自己正在枯颓凋零，他的身体他的生命。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拥有至高的力量与权力后将不再有任何苦恼与烦忧，神明之上的最强者又何须为琐事而扰。

最后一刻，他抬头。

他看见少女血红双眼中唯剩孤独与虚无。

这大概就是他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事情了，直到被剥夺烙印坠出轮回化作余烬，他也始终无法理解君王为何而悲伤。

权杖平直落入水中，与火红琉璃色的灰烬一起。

凌晨六点十九，灰烬伯爵克拉伯努斯·亚洛斯永久死亡。

…………

夜色淡去，天空灰蒙。

晨曦微缈。

钢铁丛林中的日出向来不是那么容易看得清楚，文明进步的过程里总是需要牺牲点什么。

展厅中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声音。

纯血领主的余烬是稀世的珍宝，而现在却完整完好地堆摞在展台下，深红闪耀如同被切碎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