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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年锁住的后堂,甫一开门,呛人尘灰顿时腾起一片烟尘。

  二爷颇有些感慨:“自从侯爷远镇边疆,这里怕是有五六年不曾有人来过了。好在——”

他顿了顿,又换了称呼,“大哥平安凯旋。”

  永泰侯眼里亦有笑意:“幸然不负陛下所托。”

  宣墨持了盏灯,带了一群小厮进去屋里搬了张长案出来置于檐下,他自己亲自抱了个匣子出来。

  敏心望见周围人的神色,便知这匣子里装的是徐氏永泰侯这一系嫡脉的族谱了。

  程夫人挽了袖子,亲自磨墨,二爷上前为他翻开族谱,永泰侯执蘸饱了浓墨,凝神闭气,用端正凛然字体循系写下这一辈生子孙的谱名。

  永泰侯一面写,二爷一面轻声念出。

  从长房,即永泰侯夫妻,添得一子一女,幼女名安,幼子名宁,这便是徐徵安,徐徽宁;三房徐景行病逝,注上卒年日月并生前官爵,添得一女,落注名宛,即是徐徵宛。

  敏心听见自己大名依旧是前世的“徵宛”

,倒是不意外,却只在心里想,“安宁”

二字,应是大伯父大伯母对他们这对生得艰难的儿女最大的期望了吧。

  然而彩云易散明珠易碎,前世只有容心一人平平安安长大,此生情形皆有变,不知这个被叫做“宁”

的孩子,会长成怎样的一个人。

  第22章元宵(上)

  按旧例祭祖之礼当在除夕前后完成,但今年因着四房丧事,太夫人作主推到了元日。

  有道是元日亦是阖家团聚之时,既然缺了除夕团年饭,这元宵就不好再错失了。

  所以众人从家祠出来正要散了的时侯,太夫人特特吩咐了永泰侯、二爷、江氏几人,晚上带了孩子们一同热闹热闹。

  冬日里天黑的快。天际暮色才染上亮橙,就添了一抹赭蓝,不过几息时间,就彻底地暗了下去。

  幸而永泰侯府掌灯早。

  从照妆堂出来,一路向红汀暖尘行去,宛转回廊、重檐叠翠间都有下人挑了灯笼带了梯子,一盏盏点燃庑廊下随风飘荡的羊角风灯。

  渐渐地,待敏心和江氏到了后山腰上的楼台时,起身回望,只见窈窕回环廊庑都被点亮,好似天上明珠攒成的光带。

  程夫人笑着迎上来,招待她们进门落座,笑语盈盈:“四弟妹来了!

这山路有些不好走,路上没事吧?”

  江氏答:“是多年不曾走过山路了,不过一程都有人接引服侍,倒是不难。”

  二夫人掩袖而笑:“这地方风景甚好,只是路尤其难走,还好过年前侯爷话说要修葺一下家里的路,不然我们这会儿也没法坐在这谈天了!”

  敏心不禁抬头看她。

  二夫人生得苗条,穿着冰蓝色缂丝软烟罗裙,上穿一件广袖绣五翟凌云花纹的真红上衣,一身装扮颇有些不合时宜,是她向来崇尚的古风。

  府上二夫人是国子监监正的女儿,一向喜好读诗作画,和她那个醉心诗书的丈夫一起,倒是燕京城中一对有名的风雅夫妻。

  只是这俩人兴相投夫妻和睦了,却均是个不理庶务的。二夫人娘家有一次给他们送来年的利钱,兑成了铜子儿预备给下人,二爷恰好要进卧房寻本游记,一进院子就看到满筐的黄白之物,当下厌恶地连连挥手喝道:“哪来的阿堵物!

快拿走,拿走!”

然后掩面从侧门进了房间,期间差点被门槛拌了一跤。

  二夫人只好吩咐下人来把装了铜钱的竹筐搬到了后花园。

  事后说起这事来,听者无一不笑出眼泪。还有那好闲事的人酸溜溜地说:“幸而这公母俩不是长子宗妇,上面还有大哥大嫂,不然这永泰侯府偌大的家业,能被他们败到几时。”

  江氏回她:“二嫂说得是,想当年我还在家中那一年,这后山上的园子,半是荒废了。”

  二夫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偏偏这儿的梅花开得尤其好,我家那口子又是个爱梅的,年年冬天都要顿足叹息一番。”

她妙目一转,笑盈盈地看向程夫人,“还好今天大哥大嫂家来了,有了侯爷撑腰,我们做弟弟弟媳的,日子也过得愈舒坦了。”

  程夫人只是抿了抿嘴,端庄地笑。

  “啊呀,瞧我这眼神!

竟然半天都没看到我七侄女儿!”

二夫人忽然惊叹了一声。

  敏心暗道,自己随母亲进门都半天了,程夫人还关照过丫鬟给她搬个小绣墩来,这二夫人才看到她,莫不是眼神不太好?

  却见二夫人起身离座,走了几步后竟然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然后出一阵感慨:“好一个美人胚子,瞧这小脸儿多标致!”

  随后二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摸了摸敏心肥嘟嘟的小脸蛋,带着几丝歉意对江氏说:“四弟妹莫怪,我看多了书,这眼睛就有点毛病,一丈之外都分不出谁是谁。”

她自嘲地笑了笑。

  敏心震惊,她这二伯母,还真有眼疾?前世和她接触不多,倒是不知道这事。

  江氏道:“不碍事,小孩子家家。说起来她都四岁了,还没见过二嫂。”

就叫敏心,“来,给你二伯母见礼。”

  敏心听话,乖巧地作了一个揖,拜了拜:“见过二伯母。”

  二夫人笑眯眯地连声应了,当下就取下头上一朵嵌蓝宝芙蓉样式的珠花给敏心戴上了,“送给侄女戴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