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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兰lady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善辩如其父,心机如其兄。顼忽然有点奇怪,照理说听她公然说出如此狡辩的话应该感到不快,可他却并不十分恼怒,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听着她清脆的声音,揣摩着她小小身躯里的复杂心思,竟觉得这成了件颇有兴味的事。而且,他自己也是个敢于怀疑一切神鬼异事说的人,“光和香是天然的还是人为施放的”

,他也认为,哪有那么多所谓的“祥瑞之兆”

,不过是有人为烘托天子的身份天资而刻意宣扬、后来又以讹传讹的结果罢了,就算天子诞生时真有光和香,说不定真像她说的那样,是人为施放的。她的心机他并不欣赏,但她的行为却也不像她哥哥蒙混弄权之事那样令他愤怒。“可是,”

他又问:“既然是要祈福,为何要遮遮掩掩的,怕被人发现呢?”

雯儿微微一笑道:“我承认我是有点小心眼,我想也许并不是每位妃子都知道这样的祈福方法,怕被她们学了去,所以让朱婕妤悄悄做。”

顼忽然板起脸重重拍案斥道:“大胆!

就你那点小心思也想用来欺君?祥光照室、满屋异香是天子降生时的异兆,世人皆知,你这堂堂相国小姐竟会不知?分明是有意制造此等假象以待将来朕立储时为朱婕妤的皇子造势。”

雯儿也不害怕,再次盈盈跪下道:“皇上恕罪。我就招了罢。我确有为朱婕妤的皇子造势的想法,但确切地说,不是为了朱婕妤,而主要是为皇上。”

顼道:“怎能说是为朕?”

雯儿答道:“皇上英明神武,我这些小伎俩即便做得天衣无缝但又怎么可能将皇上也瞒住呢?皇上只消看我一眼便能把我隔夜的心思都测出来了。所以我让朱婕妤做这些事绝不是做给皇上看的。皇上现在虽已有几位皇子,但恕我直言,这几位殿下身体似乎都不是很强健罢?皇上似乎也并不偏爱他们中的哪位。而朱婕妤品行良好,开朗健康,将来所生皇子必定与众不同,若是皇上以后喜欢这个皇子,想立他为太子却又有人唧唧歪歪地以他非长子来反对的话,皇上就可以用这些光呀香的‘祥瑞之兆’来堵他们的口,省却许多麻烦了。当然,若是皇上不喜欢这个皇子便不理他就是,反正皇上也不会像一般庸人那样相信这种真假难辩的无聊的‘征兆’。”

顼侧目道:“你似乎特别关心朱婕妤呢。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雯儿道:“原因很简单。当初我在宫中迷了路,朱婕妤误以为我是想逃跑的宫女,好心地劝我留下,开导我,十分关心我。我觉得她像姐姐一样对我很好,所以想帮助她,因为我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嘛。”

“帮助她?”

顼冷笑道:“那么,当年她在瑶津池上泛舟唱歌也是你教的?”

“我只是觉得,”

雯儿很快反应过来,依然从容答道:“皇上赏荷花之时若有美人在旁清歌助兴必会令皇上更觉舒心,那美人是谁皇上也不会特别在意,我便鼓励朱婕妤去自己争取这个殊荣。她自是无比幸运,而对皇上来说也并无丝毫坏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的词也是你让她唱的?”

“是。”

雯儿坦然承认,反问道:“我随便选的,不好听么?”

“你真是比你哥哥更不简单。”

顼凝视着她缓缓道:“你设计让朕宠幸朱婕妤于朕是无坏处,但于你可就有大大的好处了。你说,朕该怎么治你与内宫嫔妃结党营私的罪呢?”

“唉,我不过是想报答朱婕妤,帮她一点小忙而已,怎能说是与她结党营私呢?”

雯儿叹道,随即却又浅浅笑了:“但是皇上说有罪就有罪,我认罚。皇上既然让我选择受罚方式,那我就自己决定了——看来皇上不喜欢朱婕妤放我的烟花,那皇上就罚我现在把这么多烟花全放了罢!”

顼哑然失笑道:“这也算是处罚方式?”

“当然是!”

雯儿表情很认真地说:“这么多,全放了会很累的。”

“好。”

顼颔首道:“可这只是处罚的一部分,待朕看你放完烟花后会再想个处罚你的办法。”

他们来到殿前院中,太监们把烟花安置在空旷处,然后把点燃的一柱香递给雯儿。于是她步履轻盈地跑过去,伸手点烟花上的引线,点完一个立即转身再点一个,动作伶俐,转侧间裙幅飘飞旋转,姿势十分优美动人。而她一直盈盈笑着,在事王安石义女庞荻为继妃。因考虑到王雱的心情,赵颢与王安石都心照不宣地把喜乐排场之事低调处理,王雱所居的院落也不像别处那样张灯结彩大造喜事气氛,王安石吩咐下人那天关好院落之门,奏乐之人不得靠近,以免儿子触景伤情。庞荻穿好嫁衣妆扮妥当后前往厅中辞别前公婆、现义父母王安石夫妇,在这种情况下离别三人都是百感交集,各自强作欢颜互道珍重,说到动情处却又都黯然掩泪,其中的无奈悲哀处远非普通哭嫁可比。将近上轿之时雯儿忽然跑过来,冷冷地唤道:“嫂……荻姐,哥哥说请你过去道道别。”

庞荻点点头。听以前一向亲近的小姑称呼骤然改变,不免又是一阵心酸,怕人看出目中的泪意,便低头垂目地带着绿袖朝王雱房间走去。本来关好的院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王雱房间的窗户也大开着,他便坐在窗前看书,浅金色的阳光映得他一身新衣颜色更为鲜亮,也给他苍白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温度,使他看起来似乎不像那么形容憔悴了。看见她走近,他抬头微微一笑,依然是一贯疏闲的意态,和潇洒自信的眼神。庞荻默默凝视着他,不知该如何启口告别,神色却越发凄楚起来。“荻,你看我这身新衣如何?”

他笑着问:“这样的剪裁全汴京仅此一件,是谢金娘亲自缝制的。”

庞荻勉强一笑,道:“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总是很好看的。”

他笑得更明朗了:“这话我爱听,可你以前总不爱说,想是嫉妒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