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流云 (第2页)

「我的家教是非常严格的,有次苗苗一个音弹了三次还是错的,我一个耳光上去,第四遍果然就弹对了。」

「小孩子是要打的,他们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挨了打之后才知道。她现在恨我没关系,长大了她会感谢我。」

各个报纸上登满了对我爸的采访,标题很醒目——

《六百个耳光造就的天才少女》。

很多家长羡慕我爸,纷纷上门取经,但其中也夹杂着不同的声音:「这样是不是对孩子太狠了?」

说话的人立刻被周边的人嘲讽:「所以活该你家孩子考不上呀!

我去了北京,爸爸卖了老家的房子,让妈妈住回娘家工作赚钱,他则跟过来租房陪读。

入学第一天,校长完言后,问家长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爸高高举起手,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

「我们家李苗苗,是这届最小的同学,还是学琴最晚的同学,但我向学校保证,她一定是最努力的同学。」

「以后她会成为第二个朗朗——不!

要越朗朗!

周围的同学都看我,我窘迫极了,悄悄去拉爸爸:「别这么说,同学们都很优秀。」

爸爸不高兴了,他大声道:「那你更要以优秀的同学为目标,然后过他们!

于是,我从入学第一天起,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和我玩。

我也很难融入他们——大家聊的电视剧我没看过,明星我不认识,所有的话题我都参与不进去。

我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琴上。

爸爸得知了我没有朋友的事,他对此很高兴:「天才都是孤独的。」

我在学校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自习,所有人都知道我专业课第一,但所有人也都觉得,我是个怪胎。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整年,校医诊断,我患上了抑郁症。

爸爸起初对此很不理解,他说:「我们小时候啥也没有,也都好好地长大了。李苗苗不缺吃不少穿,上的是最好的学校,她有什么可抑郁的?」

后来,不知道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爸爸高兴地跑回家:「这病是艺术家才得的,艺术家靠这种病能更有灵感。」

他拿起皮带,监督我新一天的练琴。

然而,那一天我没有练琴。

我逃出了家,爬上学校里空空荡荡的天台。

好高,二十楼的风大得吓人,似乎一个不留神就能把人卷走。

我站在天台的边缘往下看,心里有个声音在喊:

【跳下去吧,跳下去他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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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我站在围栏边,试图鼓足勇气翻过去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我:

「李苗苗?」

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孩,他穿着白衬衫站在风里,衣角和刘海一起被风吹动,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来。

我问:「你认识我?」

他笑了:「怎么会不认识?你是年级第一啊。」

男孩叫6巡,比我高一级,也是学钢琴的。

他问我:「你来天台干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好反问他:「你来干什么?」

「拍火烧云啊。」他指指天空的边际,「这里的视角最好。」

我这才注意到,6巡背着一台相机。

我灵机一动想到了答案:「我也是来看火烧云的。」

于是,那一天的傍晚,我们肩并肩坐在天台上,看着夕阳如鎏金,缓缓融入云底。

6巡的侧脸在余晖中,有种梦幻般的漂亮。

我们聊了很多,6巡说,他没想到我是会来天台看火烧云的人。

「毕竟你看上去除了练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垂下头:「我爸说,除了练琴,别的事都没意义。」

6巡睁大眼睛:「怎么会?生活中有意义的事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