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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抿了抿唇,还是绕过座屏走了进去,握住跳动的珠帘,咻忽出声:“夏嬷嬷。”

  室内那人颇为惊异地回望去。

  敏心霎时觉得,手中相互碰撞乱跳的水晶珠子,就像此刻她的心脏,鲜活澎湃地要跳出胸腔来。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天色猛地暗沉了下来。

  东边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西边一弯细细的月牙儿就已初初升起,挂在树梢枝头,衬着一穹澄碧的天空,洒下朦胧如纱的月色。

  江氏斜倚在贵妃榻上,伸手就能探得窗外花枝,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那枚纤巧宛如银钩的明月,默默地思量着嚼用、住行、商铺等恼人心事。

  兰芝和丹桂来给屋内养着赏玩的植物浇水时,俱都紧闭了唇,默默做完,默默退出。

  因此,当青雀前来通报:“夏嬷嬷求见。”

竟一连唤了好几声,江氏才反应过来。

  江氏强撑着打起精神,道:“请夏嬷嬷进来坐罢。”

  “嬷嬷用茶。”

江氏招呼道。

  夏嬷嬷点点头,依旧是她素来的风格,开门见山道:“老奴听闻,夫人陪嫁的铺子,经营似有了些状况?”

  江氏恍然,她竟忘了,家里还有夏嬷嬷这尊大佛!

  当下她就向前探了探身子,急切地说道:“不错。不知嬷嬷可有什么法子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紧接着就将前因后果尽数倾吐。

  夏嬷嬷静静听完,思量了片刻,这才在江氏迫切的眼神中缓缓开口,然而不是江氏想象中的解决之法,却是一连串问句:“四夫人可知,您那几家布庄里,卖得最好的是哪种布匹,卖得最贵的又是哪种?平日常去的顾客是升斗小民,还是高门官宦之家?每种布样作价几何?”

  江氏一怔。

  好在她此前虽不懂经营,但近日和辛师爷、程夫人一起时时看账,对门面经营状况有了粗粗的了解。

  当下一边想着白日才看过的流水账本,一边说:“卖得最好的,应是这几年才兴起的松江棉布,十几文便可得一匹;卖得最贵的,是南地出产的织锦缂丝,若是罕见的颜色和纹样,一匹就要十几两银子。至于这顾客……”

她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虽是我名下的铺子,但我却一次也没去过。若依着账本上记着的流水看,想必还是寻常人家去的更多罢。”

  夏嬷嬷颔:“夫人说得很好。老奴还有一个问题,想请夫人解惑。”

  江氏道:“嬷嬷但说无妨。”

  夏嬷嬷就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直说了。听闻您的管事来和您哭诉,道是铺子里存货不足,难以转圜,是否?”

她抬眼看向江氏,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慑得江氏不敢妄言。

  江氏一时竟忘了问夏嬷嬷这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只能顺着她的话稀里糊涂地说下去:“是……管事来报,只能勉力支持开张个几日罢了。”

  “那么,商铺里缺的布匹种类,想必您也知晓?”

  “道是下等麻布等粗布还约有两百百多匹,中等的细棉、细葛、细纱、细绢等只有几十匹,至于上等的绫、罗、绸、缎,是个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夏嬷嬷闻言,就笑了起来。

  江氏不解,忙问她:“嬷嬷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

  夏嬷嬷似笑非笑,言简意赅,点头道:“如若真按照夫人所言,这件事,放在夫人身上,却也不用急。”

  “此话怎讲?”

江氏疑惑。

  夏嬷嬷微微地笑:“本朝物阜民丰,东直门外通惠河日夜都有商船往来。夫人所虑之事,便全赖这商船。”

  “商铺所缺的中等布匹,亦是燕京城平民百姓中最为畅销的,即便不派人去产出之地松江进货,在燕京城里以高于市价一两成的价格收购,也能收来共三家布行一月所需的数量以作周转;至于高等绫罗……更为简单,夫人不是一直苦恼江家大舅爷送来的蜀锦剪裁穿戴不及,又恐贮藏会失了光泽吗?倘若夫人肯割爱,将这蜀锦送去布行售卖——”

  听到这里,江氏双眼陡然亮了起来,她喜道:“还是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有法子!”

  夏嬷嬷浅啜一口茶,淡笑着望着江氏就起身去了书房,唤来丫鬟磨墨烧漆,匆匆执写了一封简信。

  江氏把信封口落了火漆,正要叫人把信带出去,忽然现外面天色已暮,日已西沉,想起永泰侯府内院此时已经落钥了,不免踌躇了起来。

  夏嬷嬷来向江氏告辞,临走时提点了一句:“四夫人要是着急,不妨叫霜降那妮子去送信。”

  江氏脚步一滞,就转身吩咐道:“让霜降来见我。”

霜降的叔叔,是侯府回事处的二管事,她家的其他亲戚,亦遍布侯府。

  小丫鬟屈膝应是。

  另一边,敏心坐在书案前,平心静气地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子。

  “你想好了?”

敏心淡然问道。

  “是,奴婢想清楚了。七小姐若能拉奴婢一把,来生必定结草携环相报!”

  敏心默完了今日的课业,满意地阖上了书本,转头看向白露:“我不要你来生再报,只要今生能听从我的吩咐,为我好好办事就行。”

  那女子把头伏得更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在轻轻颤抖,她细声道:“奴婢誓,此后今生都听七小姐号令,如有不从,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