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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风不尽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胤礽后来立刻叫造办处的人来学这个“程氏孔装本”

,并精美地打造了一本楠木孔洒金笺的给了康熙,康熙用了也十分喜欢,对于阿婉也多了两句夸奖。当然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便是内务府了!

这样订册子,还可以做成巴掌大的,揣在袖子里随身携带很方便。

程婉蕴本意也是想着难得出门自驾游,没有相机能将沿途所见景色化作永恒,那便用文字来替代记录——她要做游记手账本!

她为此还准备了一方极小的墨砚,做成了无事牌的模样,还有一柄短胖短胖的青玉笔杆毛笔,用红绳串起来当做佩玉随身挂着。

这一招也被学了去,现在内务府上下几乎人人腰间都悬着笔墨,以备主子吩咐什么复杂的事儿,从袖子里就能掏出来奋笔疾书。

从漕运码头回来以后,胤礽便想去乡野转转,看看田亩、农舍,他想知道京城周围的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往后到了江南,才有个比较。

隔天一大早,胤礽便穿上了不知德柱从哪儿买来的蓝色粗布短衫,下头是同色的裤子,脚上黑色敞口布鞋,腰间勒的褐色粗布腰带。

太子爷穿上这衣裳,硬生生有种假冒地主老财之感。程婉蕴见了笑得直打跌,太子爷穿这样的行头,实在太怪了。

太子爷在程婉蕴看来并不白皙,但在老百姓里头又属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白,大清真正的平头百姓,全都是黑黄黑黄的,而且因为地都是压实的黄土地,灰尘其实是很大的,整日在外头讨生活的老百姓是不会有一张干净的脸的,甚至衣裳也不干净。

最突出的就是,太子爷手脚干净、唇红齿白,清朝已经有了猪猔或牛毛做成的牙刷,用上好的精盐、姜汁、木律、槐角子、荷叶做成的“牙粉”

刷过牙后,还要用上好的茶水漱口三遍,所以宫里的贵人们都有一口健康的白牙,和做饭都不舍得放粗盐的老百姓又有了鲜明的对比。

真正的老百姓,很多四十岁都不到就掉光大牙的都很常见。

“二爷,咱穿这样的衣裳反而比不穿还要打眼。”

太子爷见过真正的老百姓么?程婉蕴进宫前是见过很多很多的,甚至歙县作为是徽州府治所在地,而徽州作为程朱阙里,已经在民生救济方面比别处优越,但依旧能见到饥不果腹之人,她微微叹了口气,“不如还是穿长衫吧,打扮成士子、秀才,倒比装老百姓要好得多。”

胤礽自己也觉着浑身别扭,更令他感到赧然的是——这粗布衣裳也是簇新的,但他自打娘胎出来便是绫罗裹身,从没碰过粗布,这刚穿上就磨得后背发红了,甚至起了红点,很不自在。于是听从程婉蕴的话,默默将衣裳脱了下来。

程婉蕴却觉得太子爷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要知道康师傅之前两次南巡,可从没有“微服”

过。康熙南巡政治意义浓重,根本目的在于稳定江南、巩固统治、维系民心。清朝入关时,江南是反抗最为激烈的地区,所以才会发生“扬州、嘉定”

那两件惨案。

因此康熙二十几年的两次南巡,他都要声势浩大地出行,就是要让江南文人士大夫都看到他,他要笼络的也只有“上层”

思想领袖。虽然他也关怀民生、考察吏治,终究没有自己亲眼去探查过老百姓生活的真相。当时满汉矛盾尖锐对立到什么程度呢——康熙那样骄傲且“满洲”

的人竟然放下身段去拜谒祭扫了明孝陵,并下旨修缮,还特别增加江南地区科举名额、临时增加科考场次,用尽了怀柔手段,向江南表明了化解历史积怨的决心。

江南稳住了么?程婉蕴不知道,她听说这一次,太子爷到了江南也得去祭孔子、岱庙、禹陵,向天下宣告自己作为储君也将接受汉家儒学文化,表明大清不仅是满洲令主,更是天下共主。不过这些都是到扬州之后的行程了。

到扬州之前,太子爷都是“自由”

的,而他选择了老百姓。

程婉蕴知道他是因为见了码头上垃船的纤夫生出的想法后,她看着太子爷的背影都觉着他高大了几分,她很想谢谢他,因为八旗旗民是不用做纤夫的,那些苦难深重的都是汉民。

太子能看见汉民的苦,她心里加倍地感动。

要知道,很多身在统治阶层的人都看不见老百姓在受苦的,不仅仅是清朝,明朝中后期也是如此。“民本”

思想或许在张居正时期才开始嬗变,进而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这不是清朝的错,而是每个封建王朝都会有的局限性,“何不食肉糜”

到了后世还震耳欲聋呢,只是清朝作为入主中原最成功的游牧民族,要面对比其他王朝更多问题罢了。

当初在歙县,程婉蕴也曾想过很多法子去影响程世福,让他多出台些惠民济民的政策对老百姓好一点、再好一点。他也的确努力了,灾荒救助、救济鳏寡孤独、尽力推动歙县子民的教化,但正如程世福只能救歙县的人,她也只能做到这些。

于是最后程婉蕴穿上了棉布衣裙,太子爷换了件普通的长袍夹袄,但他还是坚持租用了客栈老板的骡车代步,程婉蕴也觉得他是对的——这主要是太子爷的马和车都显得太昂贵了,就好似你开着兰博基尼敞篷跑车进山区一般,不说吸引强盗土匪的注意,也会引人围观、容易掉马,还是换二手五菱宏光来得安全。

客栈老板的骡子年纪大了,而且主要是用来拉货的,后头就是块木板拼成的车架,连车篷都是德柱实在看不下去临时用块油布遮起来的,然后和程怀靖一块儿将整辆车包括骡子都洗了个干净,程怀靖甚至抱着骡蹄子刷了半天,恨不得替它把脚都修了。

又抱来两床褥子往车里垫了又垫,这才勉勉强强把太子爷请了进去。

程婉蕴一直在悄悄观察太子爷的反应。

德柱也白着脸站在一边,心里忐忑不安,还不停地想,太子爷要是发了火,他门口还套了另外两辆崭新的青呢马车,里头还能放火盆,虽然比不上宫里的,但总比这破骡车要好!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爷微服就微服么,何必微服得如此逼真呢?

谁知太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上了车,还特意将褥子往身边又叠了一层,才让她过来坐。见她立在车前有些出神,他却冲她笑道:“这车只怕不会很舒服,你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