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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迄今为止,很多人对郑玉衡的容忍的原因有三:一个是董太后权力在握,她掌握的一部分权势模糊了她作为女人在这个时代被迫要守的束缚和规训,可以容许她做出一些稍微出格的事情。二是因为郑玉衡肖似先帝,这为很多宰辅旧臣、为很多老大人心里,谋得了让他存在的理由。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其实是很多人都觉得郑玉衡并不重要,太后娘娘不会因为他而误国。

  但这件事确实跟郑玉衡没什么关系,属于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只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能容得下郑玉衡受到恩宠,比如各种各样的封赏,但不会容得下郑玉衡受到偏袒,哪怕这根本就不是徇私。

  董灵鹫啧了一声,说:&1dquo;你的心思比以前还细。”

  郑玉衡道:&1dquo;让您担忧了。”

  &1dquo;我从来没担忧过你恃宠而骄、为慈宁宫惹祸。反而是忧心你因为慈宁宫之故,处处受制,前瞻顾后,不能伸展得开手脚。哀家不是没经过风浪的脆弱小舟,你不用考虑得这么严格,早晚&he11ip;&he11ip;”

  她的话停在这里,剩下的没有说,而是接了前面的话,&1dquo;罚你几个月俸禄吧,你也用不上。”

  郑玉衡连钱财宅院都拒绝过一轮了,京中大好地段的府邸,配置好的仆从和婢女,房契地契,他看都没有看。似乎觉得这些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

  有时候董灵鹫想,像他这么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莫说她见过的了,就是普天下也没有几个。此人对物欲的改变非常不敏感,对金山银山、宫中贵重的摆设、价值千金的徽墨,也完全没有太强烈的感受。

  人为财死。董灵鹫最初以为他是演出来的,是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故作清高,或是太年轻,认识不到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有一日,她望见郑玉衡在庭中询问侍弄花草的宫女,亲手照顾数株带刺的花卉时,董灵鹫才电光石火间领会到,除了天下的利来利往之外,还有一些少数、却兼具隐士品质的性格。

  对郑玉衡来说,她给予的每一分&1dquo;与众不同”,都是济养他灵魂的养料。这种关怀和怜爱,会在每一个寂寥寒冷的夜里,深深的、缓慢地钻入他冰冷的骨骼和怀抱,让他孤单的生命里遗留一道甜蜜的香气。

  用金银宝物来换取这道香气,就是穷极一生的身外之物,也是一点儿都不算贵的。

  郑玉衡认同她这句&1dquo;用不上”,神情稍松,很快将懿旨草拟完成,递给董灵鹫。

  太后接过他拟的诏书,看了半晌,轻声点评道:&1dquo;邢文昌的字不如你。”

  郑玉衡道:&1dquo;臣的字又差您好多。”

  &1dquo;没有。”董灵鹫道,&1dquo;跟我比,可不能拿你那半吊子张猛龙碑比,那就是看不起我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必过谦。”

  郑玉衡乖乖点头。

  董灵鹫看他这模样,存心要郑玉衡去见见世面,便道:&1dquo;审理商恺的案件到了内狱,由许祥亲自处理,但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都会有人前去旁听。到时候月婉会奉旨代哀家前往,你跟她去看看。”

  郑玉衡颔:&1dquo;好。”

  &1dquo;还有,”她道,&1dquo;等廷杖结束,我会把一份证据派宫中人送到郑家,你那个继母联合几家亲戚妯娌,在外面放利钱,还不起债,就让人用妻女抵押,竟然跟秦楼楚馆有不少的往来。要不怎么说,你家能人辈出呢。”

  郑玉衡一下子愣住了,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董灵鹫站起身,走到殿前逗了逗那只鹦鹉,稍微活动活动,背对着他道:&1dquo;这么精彩的家里人,你快回去看看,要是郑大人气得晕倒了,你还得给他治。”

  郑玉衡迟疑道:&1dquo;我回去&he11ip;&he11ip;是不是不太&he11ip;&he11ip;”

  &1dquo;不,就应该你回去。”董灵鹫意味深长地道,&1dquo;你这时候不回去尽孝,怎么能看到变脸的好戏呢?再者说,是他郑节治家不严、内忧重重,可不是你不孝呀。对吧?”

  郑玉衡还没回话,她面前这只鹦鹉就伸展了一下翅膀,歪过头,尽职尽责地说着宣都知教的鹦语。

  &1dquo;娘娘说得对,娘娘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小郑:&1dquo;檀娘我滴妻。”

  鹦语:&1dquo;?不要脸”

  第68章

  商恺身份不同,所牵涉事不仅广大,而且涉及到&1dquo;天子近侍”这样一个微妙的位置,所以三司虽不亲审,但负有监察、旁听,以保公正的职责。

  正因流程繁复,没能一举定下正式审讯的日子,反而是皇太后懿旨之下,郑家的事处理得很快。

  褫衣廷杖,不仅示辱,而且四十之数已经不少,又不像郑玉衡当日有人庇护留情,正经四十杖下来,筋骨柔弱之人非要卧床不起,甚至落下残疾不可。

  据言,行刑之时,郑二公子的惨嚎惊起了大批枝头鸟雀,过路者皆掩面不闻。饶是如此,朝中仍有人责其狂悖不驯,认为留他一命,日后更会惹下大祸。

  次日,郑玉衡归家。

  他的马车刚停到郑府,门口两个蔫儿了吧唧的门房就登时紧张站起,盯着这架马车上属于宫中的刺绣和印记,皆以为是宫中贵人。

  等郑玉衡下车露面,两人先是怔愣、不可置信,而后与往常的模样截然相反,殷勤至极地凑上来,一左一右地包围到近前,急声哀劝道:&1dquo;大公子、大公子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老爷吧!咱们府里可不能没有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