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凰临 (第2页)

皇上果然喜欢。

一曲终了,碧桃突然摔坐在地,皇上赶紧起身:「这是怎么了?」

碧桃抬起眼眸,楚楚可怜地滑落一滴泪:「臣妾想将此舞跳给皇上看,日夜苦练,不慎伤了脚踝,刚刚是忍着剧痛跳完的。

「臣妾自知不可与柔懿皇后的风采相比,但能肖似一二,让皇上展露欢颜,臣妾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皇上听得感动,他走上前去,将碧桃打横抱起:「难为你有这片心。这身子骨可不是清减了?」

碧桃笑着捶了捶皇帝的胸口:「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皇上若是喜欢丰腴的,臣妾再吃回来便是。」

二人打情骂俏着离去,碧桃窝在皇上怀里,还不忘悄悄给我一个嘲讽的眼神。

我知道那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她是在说,她能赢我一次,就还能赢我许多次。

不怪碧桃这样得意。

从小她便样样不如我,琴艺她嫌枯燥,舞技她嫌疲累,女红她嫌费眼睛。

于是无论美貌还是才学,都被我压了一头,如果不是她的生母王姨娘最被父亲宠爱,这入宫的机会恐怕并不能轮到她。

如今,她终于能够斗赢我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皇上日日宿在碧桃宫中,再没有来过我宫里。

一个月后,碧桃被破格封为贵嫔。

那一日,她笑着来我宫里,看我低眉敛地叫她娘娘,随后露出了得意的笑。

「我和长姐同日入宫,如今我已是贵嫔,姐姐却仍然只是个贵人。

「不过这怪谁呢?宫中素来是成王败寇,姐姐自己不争气,也别怪我狠心。」

她叫身边的太监和侍女收走了我梳妆台上的宝珠和螺黛:「反正皇上也不来姐姐这,这些漂亮东西放在姐姐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给我。」

碧桃走后,我的侍女佩儿气得眼眶通红:「当初殿选,皇上对咱们小主一见惊艳,都没正眼看她一眼,全靠咱们小主举荐才有了她的第一次侍寝,早知今天,当初就不该帮她!

我笑眯眯地塞了枚桂花糕到佩儿嘴里,拍拍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我当初举荐她,并不是为了让她感念我。」

佩儿眨巴眨巴眼睛。

当日殿选,我作为京城第一美人,在新人中风头无两,无论是皇帝的恩宠还是其他后妃的关注,一时间全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要的,就是碧桃替我分走这些东西。

「佩儿,我问你,宫斗一路赢下去的尽头是什么?」

「自然是……成为皇后啊。」佩儿小声嘟囔,「哦不,在本朝的话大概是成为贵妃,毕竟皇上在柔懿皇后过世后就放话说不再立后。」

是了,即使一路赢下去,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成为皇后。

即便是幸运如柔懿皇后,也并不幸福,皇上爱她却不能只宠她,她在后宫一波又一波的争斗中心力交瘁,生下的皇长子不出三月就被其他后妃下药害死,她本人也在这之后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宫斗之中,从无真正的赢家。

我与佩儿说着话时,身旁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一直默默无言。

良久,他走到我面前,用极低的声音道:「小主雄韬伟略,心思恐怕并不局限于宫中,如果小主愿意,奴才或许能助力一二。」

我看着这小太监,他一身粗布衣服,却眉目疏朗,隐隐有不凡之气。

我屏退其他人,问他:「你的名字?」

他躬身道:「奴才叫作小福子,但如果小主问的是入宫之前的名字——不才本名傅守谦。」

我眸光一震。

傅家曾是显赫之族,傅大人官至宰相,其独子傅守谦七岁时便有神童之名,在京城之中无人不晓。

然而皇帝年老后,朝中污流横生,结党营私日益严重,傅大人被卷入其中,获罪后配远疆,死在路上,其妻儿的下落亦不得而知。

没承想,曾经惊才艳绝的傅家小公子,如今竟成了宫中最卑贱的洒扫太监。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一日我在商铺中兑换的木签——与贤士坐而论道。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傅守谦,就是这个贤士。

于是我垂眸望向傅守谦,故意疾言厉色道:「我不过一介后宫嫔妃,有何雄韬伟略可言?你这样胡说八道,当心我叫人掌你的嘴。」

傅守谦并没有害怕,他拿起洒扫所用的抹布,蘸着水在地上画出了一幅星图。

「小主,奴才幼时曾经学过观星。如今紫微黯淡,天子式微,但有颗星自北方而来,其芒烁烁,奴才以为,此星名为……」

他抬起眼睛看我,一字一顿道:「帝女。」

殿内寂静无声。

这是杀头的死罪,傅守谦说出这句话,我要么立刻把他杖毙,要么有朝一日我们被现,我也要被诛九族。

我的指尖在颤抖。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