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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辻村深月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没办法轻易拒绝别人的要求或邀约,是礼貌问题。我只是在非常普通的常识范围内回应对方罢了。奇怪的是那些趁虚而入、不知礼貌的家伙们。为什么态度诚恳的我反而要被那些人搞到觉得吃亏呢?

  大林的事是最极端的一个例子。

  与石蕗町公所的酒宴,说什么联谊,根本是虚有其名,其实是他们的泄大会。他们那边是以单身年轻人为主的例行聚餐,我们等于是被找去作陪的客人。找我去的互助业务男负责人对于他找到女人来参加这件事显得洋洋得意。

  相对于我们只有两个人,男人大概有十来个左右吧。每一个都是公家机关的员工,部门都不一样。大林在他们当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任职于自来水课。

  他今年三十八,才刚跟镇上建设公司的女儿相亲失败。不过好像是大林这边拒绝的。后辈说:「那个女生那么可爱,拒绝不是太可惜了吗?而且对方的父亲好像很想促成这门亲事呢。」

  「别说傻话了。」大林这么回道。「你以为我在建设课的时候被他们家关照过多少?而且他们家的哥哥是我同学,要是娶了关系那么密切的人家的女儿,绝对要吃苦的。」

  我内心禁不住讶异。我以为大林是个毫无魅力可言的穷酸男,原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男女邂逅啊。只要后辈叫他,他便会开心地应声,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虽然不是社会一般价值观中的好男人,但在这里似乎是受人爱戴的存在。

  也提到了消防队的事。

  或许是因为公家单位职员的立场,在场大半的人都隶属于消防队。今年的开工仪式怎么样、去年的旅行是第一次出国,去了韩国,当时喝过了头,谁出了怎么样的糗……就像这样,他们滑稽逗地接连谈论自己人的话题。

  「火灾真的很可怕,千万要小心啊。一把火就能烧光一切的。」

  酒宴到中盘,大林说了很有消防队风格的言。

  「像照片什么的,连回忆都会被烧个精光,什么都不留。」

  「可是去年的现场找到戒指了呢。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喏,就是河下游的老婆婆家。大林哥说要帮忙……」

  「是啊,虽然费了好一番工夫。」

  听说独居老妇的家付之一炬时,打火行动结束后,消防队留了下来,众人一起在现场帮忙寻找带着老妇珍贵回忆的金戒指。当时是平日早上,他们甚至延后上班时间,陪着老妇寻找。找到戒指时,老妇放声大哭,再三道谢。

  「哇!

真是感人!

我好感动哟,你们真是太帅了!

  不晓得是不是兼差训练出来的,朋绘老练地感叹说。「也没什么啦,毕竟我们都认识那个老婆婆嘛。」这么害臊微笑的年轻男人们看起来颇为得意。

  大林在酒宴途中坐到我旁边,问我家住哪里、几岁。这是个小镇,就算隐瞒,也马上就会曝光吧。我坦白说出老家就在消防队值勤所对面,这似乎令他顿时感到亲近。——我没有说出因为值勤所就在对面,让我度过了多么难堪的少女时期,还有那也是我搬离老家的原因之一。

  大林说他喜欢《浴火赤子情》这部电影。主角是消防员,故事描写投身正义的男子汉们舍命追捕威胁小镇和平的纵火犯。他热烈地诉说他在学生时期看了这部片,心生憧憬,一直想加入那样的硬汉集团。

  反正没有第二次了——我怀着这种想法效法朋绘,选择会让对方开心的话应和着。就算现在没有直接的关系,或许哪天会在工作上碰到。而且老家就在附近,如果冷漠相待,万一起磨擦就不好了。

  大林亮出他的手机给我看,待机画面是他家养的猫。「好可爱哟!

」我说,他更开心地让我看了好几张照片。其实自从小时候被大型犬扑倒以后,不管是猫还是狗,我都很害怕。每次去室内养宠物的人家玩,那种动物的臭味总是令我毛骨悚然,我完全无法理解人怎么能生活在那种臭味中。

  我说我因为进了可以从老家通学的短大,所以从来没有离开县外,大林便说:「我大学念的是横滨的学校。」他说他是年的长距离接力赛跑中常听到名字的某私立大学毕业的。

  「横滨吗?真想去看看。」

  我反射性地附和说。我很喜欢横滨,念短大的时候,我和朋友不惜砸钱订了还不错的饭店,一起去参观红砖仓库和外国人墓地。从移动的电车中看到的港未来站的摩天轮灯光浪漫极了,出现在都会之中的游乐园灯光真是时髦洗练到了极点。

  「那下次我们这群人一道去吧。我可以当导游哟。我知道很多中华街好吃的餐厅。」

  「真的吗?一定哟!

  我回以社交辞令,没想到大林立刻拿出手机,递出趴睡猫咪的桌布画面说:「告诉我手机号码跟电子信箱。」我望向朋绘求救,但她跟别的男人聊得正开心,没有看我这里。一个穿作业服的男人正在为她倒啤酒。

  「我的电子信箱很难记。」

  「那你知道怎么红外线传输吗?」

  「我知道怎么接收,可是不会传送。你可以教我,我再传给你。」

  我不想被人看到我们交换手机号码的样子。大家都喝醉了,对我们毫不关心,这对我而言是唯一的救赎。我从大林的手机接收了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把手机收进皮包的时候,大林叮嘱说:「一定要连络哟。我等你。」他还故意小小声地、佯装轻描淡写地对我低喃,光是这样,我就觉得被压得疲惫万分,沉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