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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眠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唉……”

  忽而,便在这一片茫然的明丽灯火中,响起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而后,青玉五枝灯的光亮,悄无声息地灭去了。

  她全身陡地一颤:是谁?这声音……这声音……是谁?!

  仿佛感受到她的不安,一只手在黑暗中轻轻地抚摸着她,一下下理顺了她的。她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一种震撼的心情攫夺了她的全副理智,这是他的动作,这是他专属于她的动作——

  她紧紧地闭着眼,晶莹的泪水却接二连三地自颤抖的长睫下涌出。

  子临……你终于肯来梦里看我了么?

  似乎看到了她的泪水,那只温柔的手犹豫了一下,忽而张开了,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抱。开始的时候动作尚还轻柔,然而他在她柔柔的墨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将她箍紧了,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

  “阿暖!”

他终于唤出了声。

  他的声音是那么低哑,那么疲倦,那么伤沉——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他!

她的子临——她的子临啊,永远是坚定不移,冷锐有力的——子临,你怎么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庞,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然而触感却仍旧是她所熟悉的轻滑,好像一块上好的美玉……

  子临……你瘦了。她喃喃。

  你自登基以后,便是日渐消瘦,从来没有过一日的快活。疲敝的百姓折磨着你,跋扈的外戚欺凌着你,你很坚持,但是你从来没有快活过。

  现在你已经解脱了啊……你已经在渺渺茫茫的泰一世界里了,可怎么却还是那样瘦呢?

  他闭上了眼,任由她的手茫乱地抚过他高挺的鼻梁,直棱的眉骨,而后轻轻覆上了他的眼。他的眼睫在她纤长的手指下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蝴蝶扇了一下脆弱的翅膀。她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心里却莫名地充满了安定的力量,她用力倾过身去想吻他的唇,他却好像当先预料到了,薄凉的唇安静地迎了上来。

  唇齿相触的一刻,她的泪水终于清透地掉落,陷进她繁重的翟衣的皱褶里,浸没了玄黑的经纬。

  他忽然就慌了,一边研磨着她柔软的唇瓣,一边伸出冰凉的手指抹去她的泪,声音在她咸涩的齿关间低低徘徊,“不要哭,我回来了,不要哭……”

  你回来了。她哑哑地说。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

  “傻子……”

他低低叹息,“我便是死了,也舍不得你的,何况我并没有死呢?”

  她吃了一惊,却更加闭紧了眼,仿佛想摇头,却做不出任何动作。

  我不信——你这个无赖,你惯会骗我……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男人憔悴的气息轻轻浅浅地喷吐在她最敏感的地方,突然,狠狠地往她颈间肌肤张口咬了下去——

  疼痛袭来的一刻,她蓦地睁开了眼。

  黑暗无边无际,他在她的上方,静默地看着她,双眼仿佛天地日月一样清亮有定,占领了她的全部世界。

  ***

  顾渊在长安城北坠崖之后,受了很重的伤,所幸被路过的采药人所救,大难不死。然而他醒来之时,却已经不在长安。

  采药人无奈地告诉他,思陵附近生了宫变,皇帝都死了,太皇太后和皇后下令彻查长安内外所有嫌疑人,自己只能赶紧跑出来。

  “我曾经下过一道旨。”

顾渊一刻也不肯放开地拥着薄暖无力的身子,缓缓地道,“开放皇家禁苑,借给贫民耕种渔猎。没有想到,这一道诏书竟然救了我的性命。”

  因果劫缘,不外如是。

  薄暖睁开眼,又闭上,又睁开。这样的动作她重复了许多次,才最终确定他不是自己梦中虚幻的倒影。然而灯火已熄,帘帷已落,外间的月光只能透入半分水一样的幽泽,将他利落的侧影削成一片单薄而挺拔的山渊。她仍旧不能相信,总忍不住要摸索一下他坚实的胸膛。

  他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他的呼吸烙印在她的指尖,又烫得她缩了回去。

  “我一直很担心你。”

他哑声道。

  她抿了抿唇,终于说出了他们相见后的第一句话——

  “我以为你死了。”

  他沉默片刻,慢慢道:“我知道,你让阿泽即位。你是对的。”

  她摇了摇头,仍是重复,声音如弦般颤抖起来:“我以为你死了!”

  他突然用力抱紧了她,涩声道:“我如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薄三也是等不及了,按他的计划,应当是逼我退位,然而他却用了这样鱼死网破的招数……”

  他在说什么?

  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

她的手指痉挛地攥紧了他的衣襟,眼神凄惶,“你都料到了?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薄昳的野心,对不对?”

  他轮廓坚硬的下颌紧绷成一线,薄唇开合间仿似在微微地颤抖:“我原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便是找到薄昳谋国的证据,在他的势力形成之前,以三公治之。然而薄昳却狠心把父亲薄安推上前台做了替罪羊,顾渊手中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薄安而不能动摇薄昳分毫。

  中策,便是直接动用军队,逮捕薄昳,以严刑峻法逼其就范。此举虽然不讲道理,但却是最有效的。然而不说薄昳始终不见踪影,军队都早已被薄昳的势力所渗透,思陵那日……他们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