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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眠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帝后的御辇迎着风雪迢迢行过,黄旄旗帜静默收卷,沉闷得逼人窒息。顾渊偶尔往车外望去,祖宗山川沉默得如一个个巨大的黑影,上一回来时,还是给民极落葬。

  这样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自己百年之后,便会在这里长眠吗?

  冰冷的身体,在名贵的七重漆雕棺木中,在数不尽的珍宝环绕中,在华丽的金缕玉衣中,慢慢地腐烂。没有人可以陪伴他,没有人可以与他共享这一份山河无垠的孤独。

  手指忽然被温热的掌心握住了。他回过头来,看见薄暖沉静的眸子。

  如果说他的性情明亮似火,那么她便是温柔的水;如果说他的性情冷锐如星,那么她便是从容的月。

  她静静地凝注着他,“在想什么?”

  他低头,右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五指渐渐扣入她的指缝间,这是最牢的禁锢,她便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在想,”

他说,“我要与你合葬。”

  她笑了。

  他紧紧盯着她,似乎怕她不理解,又补充了一句:“同穴而葬。”

  这一回,她的笑容微微一滞。

  大靖帝后合葬,往往同茔异穴,不扰先死之棺。故文太后虽与孝怀皇帝合葬,实际是在思陵冢茔下另开墓穴安置文太后的棺椁,这也是比较合情理的合葬方式。

  然而顾渊眸亮如火,却是一意孤行:“我一定比你先死。我先下去探探地形,待你死了,你把羡道打开,我便来接你——”

  “胡扯完了没有?”

她狠狠地皱眉,“鬼话连篇!”

  他朗然一笑,眼中光影浮动,“可不就是鬼话。”

  然而这笑声过后却是静寂。她抿了抿唇,往他怀中靠去,他伸臂揽住了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她才感到自己纷乱的心情略略安定了些。

  他闭上眼,鼻尖在她柔软丝上轻蹭,声音沙哑地飘散在风雪声中:“毂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我信。”

  她轻声回答。

  薄暖随着顾渊一个个陵庙地拜祭过来,终于来到先帝的思陵时,已是黄昏时分,大雪将晚霞的光焰都盖去了,天地间只剩下簌簌的寂寥的雪声。

  绵延的山陵一言不,拜祭过了先帝,顾渊屏退众人,独留下仲隐。

  薄暖也欲出门去,被顾渊叫住。薄暖回头,顾渊修长的身影后是幽幽的灯火和沉木的灵牌,陵庙空旷,云幕相萦,冷铜制成的仕女托着燃灯的银盘,火光映得她们的眼角盈盈恍如坠泪。顾渊背手而立,玄色绀缯深衣上文绣日月星辰十二章,肃肃冕冠垂下十二旒白玉珠,煌煌灯火之中,宛如不可向迩的凛冽神君。

  薄暖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这个容颜苍白、目光冷锐的少年。天地宗庙之前,江山社稷之前,这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君王。

  “车骑将军仲隐。”

顾渊很少这样唤他,此刻,他的声线冷定,冷定得令仲隐不得不跪直了身子:“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