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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眠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6容卿蓦地冷笑了一声,“先帝对孝愍皇后有了感情,恐怕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薄暖一怔,心头微寒,“她……她让孝愍皇后入宫,莫非就是……想害她?”

  “其实,”

6容卿默了默,“我的两个姑姑是孪生姊妹,容貌相似,当年太皇太后诏,原意……似乎是让你母亲进宫的。”

  薄暖呆住了。

  6容卿抿了抿唇,“这一节我至今未能想通,你也不要问我了。”

  薄暖唇色白,面前的棋局好像都成了血的厮杀,经年的风雨声都摧折了进来,但听得6容卿又低声说:“总之大姑姑入宫后,在宫中吃了很多苦……”

  “可她是皇后啊。”

薄暖不能置信,“而况还有先帝在……”

  6容卿冷嘲,“你当真以为先帝是个优柔的性子?能坐上那个位子的男人,都不会心软到哪去。”

  薄暖吃了一惊:“难道6氏的案子,与先帝也有关联?”

  6容卿却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薄暖才听见她的声音,梦寐一般迢递过来:“我总感觉,孝愍皇后爱的不是先帝。”

  薄暖震惊地抬起眼,春光明亮,6容卿眸中的哀伤竟无可遁形。

  “玉宁八年,我们家出事的前夜,阿父来找我……他给了我一面铜镜,样式与你的那面大抵一样,我记不清了……他说,拿好这镜子,去太皇太后跟前跪着,她不让起来就不要起来,不论外面生了什么,你只管跪着……”

  薄暖抬眼,看见6容卿那素来冷漠的眸光里似乎裂开了罅隙,时光的洪流哗啦一下冲垮了她的一切坚强的伪装。

  薄暖忽然想倾身过去拍一拍她的手,却又怕惊动了她陈年的梦。

  “那个时候我才六岁,刚刚嫁给阿池。”

6容卿怔怔地道,“我听了话,便去长信殿前跪着。刚刚开春,天还很冷。谁知道阿池也跟了过来,他问我:‘你为何要跪?’我说:‘因为我家里有危险,我想求太后的恩典。’他说:‘你家就是我家,我与你一同跪。’”

6容卿突然哭了出来,“我,我若知道我会连累了他,我当年一定不会让他陪着我下跪!”

  薄暖呆呆地看着6容卿的眼泪,接二连三地自她长长的睫毛下簌簌跌落。她突然明白了6容卿为孝愍太子守陵四年的心境……料峭春风之中,一对小童相互依偎,而长信殿的大门,并不曾为他们而打开。

  6容卿并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她只记得后来她与顾池回到了太子宫,她父亲给她的铜镜被太后的宫人拿走了,顾池险些与那宫人打起来。两个小孩在太子宫中沮丧相对,末了,顾池说:“你不要担心,我去找父皇。”

  她想的却比顾池更复杂,“你该先去看看姑姑……”

  她的姑姑就是他的母亲,6皇后。

  顾池却道:“这次的危险,当真与母后有关么?”

  她咬着嘴唇,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我,我不知道……”

  顾池知道她害怕,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她,笨拙的身躯散着童稚的温暖,温柔得就像二月的柳绵,“别怕。”

他说,“有我在,我是你丈夫。”

  6容卿现在回想起他当时的神气,都会不自禁地笑。

  一个八岁男孩的信誓旦旦,她却信了一辈子。

  她还记得他衣襟上的书墨香,记得他指节圆润的手,记得他那一缕总是梳不齐的额……

  可是他,却已经离开她很久了。

  她渐渐地收了泪,侧过头去,看见飘动的春帘之后,满庭幽幽花信。

  我若知道我会连累了你,我当年一定不会让你陪着我下跪。

  ☆、65

  薄暖走后,6容卿独自在凉亭中打了半天的谱,到红日西斜时分,才终于站起身来。

  她转身欲归,却陡地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不言不语,眼神轻佻乃至于放荡,直直地盯着她。

  她平复了心跳,冷冷地道:“聂大人有闲。”

  他早不是第一次来北宫,宫婢们都认识他了。但他每一回来,使尽浑身解数也并不能在6容卿处讨得几分好脸色。这回他却不再说俏皮话,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年轻俊逸的脸庞上一双野心勃勃的眼,像一只未经风霜的小兽,只待择人而噬。

  6容卿心道他莫名其妙,便想绕过他往外走。谁知他却有意堵住了路,偏让她走不出去。她失了耐心,一整天的烦闷几乎要作出来:“来人,将这登徒子拿下!”

  聂少君冷笑,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早将他们赶到园外去了。”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嘴唇蓦地白:“你——你都听见了?”

  “便是没有听见,凭我的天纵英才,总也有猜出来的一日。”

聂少君嘴角的那抹冷笑格外刺眼,“我怎么就没想到,你左右不肯应我,早是打定主意给孝愍太子做一辈子的寡妇。”

  她守了许多年的心事被他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就好像经久的伤口陡然暴露在了阳光下,她窒息般地抬起头,他的目光残忍如刀,“你想怎样?”

她颤声道。

  聂少君不说话了。他想怎样?他自然是想娶她的。他从广川乡下走入了皇城庙堂,他一步步地在权力的险峰上攀登,他过去以为自己所经受的一切都是为了礼义天下的宏愿,直到遇见了她。

  遇见了她,他才知道,自己所经受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能更靠近她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