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余情 (第2页)

*

酉时一刻,阮兰蕙来了寮房,事先没打招呼,像是要出其不意,不给她任何准备的机会,要看她最狼狈的样子。

好在抱琴一直留意着,刚才已经按照吩咐带着萧淮憬避开了。

阮梨珂看了一眼陪同阮兰蕙过来的庾诚宇,暗暗松了口气。

庾诚宇先前是她的未婚夫婿,两人来往虽有,却都谨遵礼数,见面也算不上多,因此并不很相熟。

但是,仅仅几次见面,阮梨珂就对这个未婚夫有了一些了解。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次赏花会,庾诚宇身边跟着几位陌生公子,其中一人看上了他身边一个丫鬟,向他讨要,庾诚宇笑着答应了。可之后没多久,那丫鬟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那公子的家中。

起初,阮梨珂以为是那公子喜新厌旧、草菅人命,可又过了半月,那公子竟在家中意外摔断了腿。

阮梨珂向来敏感多思,忍不住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最后,联系到了庾诚宇身上。

从那之后,她每次和他相处都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现庾诚宇此人性子极为古怪,但凡他用过的东西,就不允许别人再用。谁要是用了,他便会盯上谁,不仅要毁了那东西,还要“惩戒”

用了他东西的人。

于庾诚宇而言,阮梨珂纵使是一件他不要了的东西,却也不会允许别人染指。阮梨珂不敢拿阿憬冒险,也不愿无端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婚约既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再无瓜葛,阮梨珂索性只当没看见这个人,只看向阮兰蕙道:“四小姐新婚燕尔,怎么舟车劳顿来这么偏远的地方上香?”

阮兰蕙含着炫耀的心思来,等到了阮梨珂面前,却总有几分心虚,更有几分根深蒂固的自卑,语气不自觉就低了几分:“……二姐姐怎么同我这般生疏?”

阮梨珂神色寂然,语调古井无波道:“既已入道门,合该斩断尘缘,这里没有什么阮二小姐,更没有什么二姐姐。”

阮兰蕙一噎,怎料阮梨珂适应得这般好,已是一副断情绝爱的入道模样。

庾诚宇一直站在阮兰蕙身后,这时出声道:“二小姐,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一贯很温和,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宁静,但那双眼睛里,细看总仿佛透着股子阴气,别人看不出,阮梨珂特意观察过,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她只垂着眸子道:“我已说过,这里没有什么二小姐了。”

“是么。”

庾诚宇微微笑了笑,目光上下打量了阮梨珂一番,温声道,“看起来,二小姐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太好。这身道袍,这间屋子,都实在太简陋了些,实在配不上二小姐从前出尘绝世、自矜自持的样子。”

话里挖苦嘲弄的意味太重,连阮兰蕙都忍不住侧目看了庾诚宇一眼――她夫君向来温和宽厚,就算是最低等的下人做错了事,他也不会脾气,今日怎么……

阮梨珂用力抿了下唇,对庾诚宇的态度,她心里有数。

庾诚宇与她订下婚约后,曾数次想同她亲近,她却直言逾越礼数,每每拒绝。在庾诚宇心里,只可恨他自己虚伪,不然定要把“装模作样、活该至此”

几个大字扔在她脸上。

阮兰蕙生怕自己的夫君对阮梨珂求而不得、余情未了,刚要说话,庾诚宇下一刻的举动就完全打消了她的担忧。

他从袖中拿出来一袋银子,直接扔到地上:“二小姐,相识一场,看二小姐过得这般辛苦,在下也于心不忍,这点银子,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不过,二小姐最是讲究礼数,想必断不肯与自己妹妹的夫婿走得过近,在下只好把这银子置于地上,二小姐自便。”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说话夹枪带棒,现在庾诚宇就是明目张胆了。

阮兰蕙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忍不住更加诧异――眼前这个庾诚宇,她从未见过,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己同床共枕多时的夫君有些陌生。

阮兰蕙把自己来时的目的给忘了,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不安。

等阮兰蕙怔忡地回过头时,阮梨珂已经把地上的钱袋子捡了起来。阮兰蕙诧异地看着她。

庾诚宇也有些意外――这个女人素来自傲,成日装出一副正经样子,今日怎么不装了?

阮梨珂拍了拍钱袋子上的灰尘,略微抬起头,仍是没看庾诚宇的眼睛,只看着他的下巴,平静道:“那就多谢庾公子思虑周全了。”

庾诚宇:“……”

阮兰蕙不敢相信,骄傲的嫡姐竟然能忍受这样的侮辱,可她忍受了,她也并不觉得快意,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无处着力的窝憋。

阮兰蕙愣住,庾诚宇拉过她,深深看了阮梨珂一眼:“夫人,我们走吧。”

说罢,揽着她离开。

走出很远,阮兰蕙一口气出的不顺畅,忍不住回头,期盼着看见阮梨珂痛苦的样子,希望她刚才只是故作坚强。

可她看过去,阮梨珂站在原地,仍旧一脸平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