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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之后,他改名换姓,三年后就一跃成了镇守一方的节度使,短短的时间里就手握重兵。

  皇帝一开始是信任他的,因为金人打了过来,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大将,于是在两年的时间里,渐渐失控的南方就被这位横空出世的节度掌握在了手心里,他是最佳的政治动物,极高的军事天赋让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的盛名满京华,谁人不夸一句战神勇武?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位传说中的节度使,每一场的战役都是在轮椅上指挥着的。

  年老而沉迷于权术的永嘉帝,甚至连这位节度使的面都没有见过;和父亲一样沉迷权术、在搞窝里斗的陈端,也没有见识过这位节度使。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让这两位权利的痴迷者对他从不起疑心。

  在他们在汴京城里纸醉金迷、沉浸在荒唐盛世里的时候,陈秋在前线待了三年。

  姜小圆只在原著里面听说过暴君残暴、嗜杀,在他离开皇宫后,那本来是他人生最激进、最踌躇满志的几年,可是在这段如同纪录片长镜头的记忆当中,姜小圆却没有看见一个意气风的青年、或者说一个暴虐的上位者。

  她只看见了一个病人。

  而那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光辉岁月,也似乎比传闻中更加艰难千倍、百倍。

  因为陈端得到了大部分秦家遗存实力的支持,南下的陈秋的崛起要艰难得多。纵然是后来手握重兵,他不仅要面对南方分割占据的诸多虎视眈眈的势力,还要和金人对抗。

  无数次以弱胜强、绝地逢生,纵然是他是个军事天才,也可以说是险象环生。

  在北方的三年里,粮饷不足,军队条件极差。

  他的身体被在宫中的七年拖垮,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几乎要靠着药罐子吊命,流水般的军医进来,也看不好他的身体。

  红鸠之毒没有解,他就每夜每夜地睡不着觉,头疼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就把自己的关起来,营帐十米内都没有人靠近——

  他甚至为自己打造了一把铁链,一病就将自己锁在黑漆漆的营帐里。

  寒冬腊月的时候,边塞的军营里在过春节。

  只有被铁链锁住的青年,一整夜一整夜地忍受着痛苦。

  一直到天光大亮之时,雪花从营帐的缝隙里面飘进来,青年抬起头来,那修罗般的纹路爬满了他的半边面庞。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为他遮去风雪,他触碰雪花的时候,缩回了手指。

  就这样,三冬如梦影过去。

  比起传闻里面的杀神,他更像是一个天地间飘荡的孤魂野鬼。

  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牵挂,热闹不入耳,人间喧闹也吵不到他。

  除了无边的、幽深的孤寂。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能够接近这个传说中的暴君。

  渐渐地,有人说他天生重瞳、面有修罗纹,其实不是救世主,而是魔星转世,所以才长长久久地戴着黑斗篷,遮住那魔星的标记。

  也有人开始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对金人狠,对大庆人也狠。

  就是这么一个病疯子,带着三军横扫了南下的金人,一路将铁骑杀到了汴京的城门下。

  在最后一场击退金人的战役里,因为皇帝突然兵从背后包抄,陈秋的军队被困在了大山里面,缺少粮饷和供应,困了三天才得到了后续的救援。

  也是在那三天的时间里,红鸠之毒作,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不仅仅是他的敌人,还有战友。

  他将自己跟随多年的军师埋葬的时候,军师奄奄一息之时还在安慰他,让他别愧疚,他们并不怪他。

  弹尽粮绝的时候,他们很多人本也活不了了,或许在饥饿中死去会更加痛苦一些。

  只是,他这一生得到的善意太少太少,多年来仅存一息的善意,也被自己亲手葬送。

  青年浑身鲜血地来到了汴京城门之下的时候,他双目赤红,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浓重的杀意当中。

  黑色斗篷的青年亲手杀掉容妃的时候,她凄厉地诅咒他——诅咒他是个永远被抛弃、没人爱的可怜虫;诅咒他就算是富有天下,也享受永世孤寂。

  他的红色纹路,就是天降的灾星。

  在诅咒声里面,他来到了永嘉帝的面前。

  永嘉帝哀求他,告诉他,他只是受到了容妃的欺骗,所以才以为他是秦皇后和其他人苟合的产物。他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帝王都会做的事情,不过就是鸟尽弓藏、奸人挑拨的老套戏码。

  他哭着回忆着他以前的时候,到底有多么爱着他这个儿子,他是多么骄傲地喜欢着他这个儿子。

  高高在上的皇帝,还在小太子儿时给他骑过大马、带他看过无数次的烟花,他试图证明着自己,以前也是曾经爱过这个儿子的。

  他来到了永嘉帝的面前,凝视着自己昏庸的父亲,一刀插在了他的心脏处。

  他的动作狠厉,面无表情。

  他一刀又一刀,将这个仇人彻底杀死,然后一下一下地擦着手里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神经质地想要擦掉满手的鲜血,却看见鲜血变成了纹路,刻进了他的血肉里。

  匕当啷地掉在地上,这个年仅23岁、空前年轻的帝王,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