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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与你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番邦进宫的玻璃珍贵,整个大内也只有寥寥几座宫室装上了这稀罕物什,扶欢的合毓宫也也装上了,每日都被小黄门擦得透亮。再稀罕的物什,每日瞧见了,也不觉得有多珍贵。今天却像是头一次见这个玩意,兴致勃勃地往上哈气,玻璃上凝结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扶欢以指做,在那玻璃上也画了一朵小小的红梅。

  因为画梅,扶欢在崇学殿多留了会,待出去时,日光已经能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外头天冷,原想快快地回到合毓宫,喝上一盏热茶,再尝一小碟玫瑰酥,那必定舒畅。可扶欢行到一半,恍然想起体和殿后头花园中的海棠是否谢了,又半道折回,往体和殿去了。

  还没到花园里头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扶欢看过去,见好几个宫女太监在那里,个个面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晴晚招了一个宫女过来问话。颈间围了一圈兔绒的小宫女过来,先向扶欢屈膝行礼,之前虽看她着急地似乎要哭出来,但在扶欢面前回话的时候却口齿清晰,没带一丝哭腔。

  她道:“太后娘娘的雪团跑丢了,听说跑到体和殿的花园里头,奴婢们正带人找呢。”

  太后的雪团是一只波斯猫,毛雪白柔顺,窝在阳光下,看过去真像一团雪似的。更奇妙的是它的一双眼,碧蓝清透,如同两块上好的蓝宝石,太后拿它当心肝宝贝似的的疼,如今跑丢了,伺候的宫人可不着急。

  扶欢听到雪团丢了,脚却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她惧怕猫狗,生怕雪团现在躲在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这样想着,总觉得吓人,于是连海棠也不想看了,只想快些回去。只是既然听到太后的猫丢了,不做些什么终究说不过去,扶欢指派了两个小黄门,让他们跟着太后宫里的人去找猫,自己拢了拢衣领,往回走了。

  却没料到,才走了没几步,一团白倏忽间从身侧的假山上跳下来,不偏不倚,正跳到扶欢手上。

  扶欢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叫出来。惊魂未定下,与怀里一双蓝眼睛对上,才堪堪将三分心放回肚子里。

  雪团在她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

  侍猫的黄门屈膝道:“奴婢得罪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雪团从扶欢手中抱过来。

  晴晚扶着扶欢的双肩,担忧问道:“殿下可有事?”

  扶欢定了定神,才道:“雪团突然冲出来,吓了我一跳,现在无事了。”

  既找到了雪团,自然要回禀太后,因是在扶欢手上找到的,她自然也需同去慈宁宫。扶欢按着晴晚的手,眼神落落。她其实是,不太想上慈宁宫的。

  当今太后是先帝的淑妃,温良恭俭,最是贤淑,当了太后也慈和,阖宫上下,说起最慈和善性的,非得是慈宁宫的太后娘娘。可扶欢却怵她。

  当太后还是淑妃时,扶欢曾在母妃徐贵妃的怀中见过这位淑妃娘娘几眼。那是个世家女子,从骨头缝到尖都透着尊贵气派,仪态万千,她的位份虽比母妃低,可在母妃身边,一抬眼一举手,并不会让人觉得低人一等。

  更甚者,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后来,圣上继位,她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大宣朝最尊贵的女人。

  扶欢进到慈宁宫,太后在榻上假寐,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李嬷嬷蹲在太后身侧,正为她轻轻按压脑侧的穴道。

  扶欢上前请安,恭谨地福身半蹲,唤道母后。她的身后,抱着雪团的太监也一同跪下来。

  太后睁开眼,见到扶欢,就欢喜地唤道:“柔德来了,怎么这会子过来请安了,快,快到哀家身边来。”

  太后的语气亲热,但唤的却是她的封号,这亲热便打了八分折扣。

  扶欢浅笑着应诺,依言过去,挨着太后身边坐下。

  “今日本想去体和殿转转,看海棠花是否谢了,没承想正好遇到母后的雪团。”

扶欢轻声细语,将此时过来的目的一一道清。小太监也恭谨地把雪团放到李嬷嬷怀里。李嬷嬷在太后身侧蹲下、身子,以便让太后看到她怀中的雪团。

  太后垂眼,戴錾花护甲套的手在雪团身上轻抚,扶欢看过去,怕那尖利的甲套戳到雪团背上。但扶欢的担心显然多余,雪团习惯了太后的抚摸,已经舒服地出小小的呼噜声。

  “这孩子,养不熟,见天的爱乱跑。”

太后虽这么说,可话语中的亲昵显而易见。

  这亲昵,也许比刚刚对扶欢的亲热语气更多一分真诚。

  而后,太后将手放在扶欢手腕上,金玉做的护甲套,搭在年轻女孩皓雪一般的手腕上,扶欢只觉得那冷意一路从皮肉渗到骨头缝里去。偏偏太后还抬起眉眼,温笑着问扶欢是也不是。

  那护甲套就像是一层冰凉厚重的枷锁,牢牢地覆盖在扶欢手上。

  她的话语依旧温婉:“只是调皮了一些罢了。”

  虽然面上一直是母慈子孝,和热融融的天家模样,但扶欢在太后的慈宁宫中一向待不了太长时间。以往请安时,都是面上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语,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扶欢就会离开。

  这次也不例外。

  走出慈宁宫后,扶欢才觉得空气重活泛起来。明明慈宁宫中太后未曾给她冷眼,她仍觉得无一刻不充满压抑。大约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远近亲疏是从心里感觉出来的,一个人对你不喜生疏,即使面上做得再好,心底也是能觉出来。在她身边,自是感到不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