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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颜向卓王孙盈盈一拜,拂开云袖轻纱,指着方响说道:&1dquo;这尊古玩是妾身从流香馆主手中重金购得,传闻公子曾鉴定此器非凡,今天妾身特意将它送到大殿上,恳请公子再品鉴一次。”

  聂向晚站在屏栏之后,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卓王孙。卓王孙的目光落在方响上,面色却是淡淡。一贯的淡然有礼就不会露出破绽,即便聂向晚知道他从未见过这尊&1dquo;古玩”,也不曾品鉴过,但依照他的玲珑心思来推断,不难断定是往日连城镇特使所为。

  果然,卓王孙平声说道:&1dquo;珍品归得慧主,也是有缘,无需再验。”

  然而谢颜需要卓王孙品鉴的,并非是乐器,而是她的舞姿。

  谢颜在萧皇后的肯之下,轻踏舞步,长袖缦回,如乘风飞去。仙姿绰约的身影流荡在案席四周,每一阵香风拂过,必定让乐师目眩神迷。乐师频频敲错几个音,卓王孙听惯弦乐,不禁皱起眉。萧皇后的一双眼眸不时注视在卓王孙面容上,见宾客不怿,她此刻也少不得带了些愠怒。

  宴乐间隙中,萧皇后摆手示意敲击方响的乐师退下。卓王孙闲适饮下一口酒,目光一动,看向了仆从席中微微垂头的聂向晚。此时,谢颜一舞完毕,向萧皇后施礼,退向了她的身侧。

  萧皇后笑问:&1dquo;方才那支舞,公子认为怎么样?”

  &1dquo;仙灵之姿,不染俗气。”

  萧皇后看向谢颜,笑道:&1dquo;柳妃听见了么。”

  谢颜拜谢,抬头看见花榻上的萧皇后睇视下来的目光,猛一会意,说道:&1dquo;承蒙公子赞赏,只是公子有所不知,母后珍藏着一尊美人玉骨雕,姿容秀丽,妾身有幸识见,受到启示,才编排出此种舞姿&he11ip;&he11ip;”

  萧皇后应声笑道:&1dquo;公子可有兴前去玩赏?”

  卓王孙淡淡敛眉,道:&1dquo;今日有幸品得美酒、聆听雅乐,已知足,不敢过多叨扰皇后。”

  一抹笑容戛然停止在萧皇后嘴角,她怔了怔,随即如常笑道:&1dquo;珍品缺乏名士赏鉴,可惜,可惜。”

  无人应声中,谢颜移步出来,讨巧说道:&1dquo;臣媳想再献一支舞,以博母后、公子一笑。”

  卓王孙依旧端坐,淡然饮酒。宾客矜持不应答,殿里的氛围就冷落了下来。萧皇后左右思索一下,只得应道:&1dquo;也好。”

  卓王孙此时放下酒杯,说道:&1dquo;微臣来北理三日,还未曾习得各方礼仪。微臣见着殿前小童伶俐,想向皇后讨要。”说完,他的眼光笃定地落在聂向晚身上。

  垂头站立的聂向晚暗暗叫苦,好在皇后心下也不舍,当即婉言拒绝。卓王孙微微叹气,沉脸不再说话,殿内又像降下一阵霏霏银雪,无声的冷寂充斥着各个角落。

  谢颜只得站出来再次斡旋:&1dquo;听闻小童从南方游学归来,也曾习得一点音律,不如让她来演奏方响,妾身随意舞上几姿。”

  萧皇后下令聂向晚殿前献乐。

  聂向晚正有此意,移身出来向卓王孙施了北理礼仪,坐在木墩上开始敲击。她以商音开头,曲调悠长而悲凉,其他乐师会意过来,纷纷持起乐器,一起演奏南翎民间久负盛名的《月怨》之声。

  《月怨》来自嫦娥奔月的故事,用哀婉乐声倾诉着天上人的相思之意。谢颜本是乐师出身,听见喜庆宴席之上突起萧萧凉曲,心下虽不喜,但她依然捺着神色,拂开长袖翩翩舞了一曲。聂向晚屏声静气地敲着方响,暗自念着连城镇时所学到的手法,突然变徵为悲凉,用一记铿然尾音向卓王孙示警。

  卓王孙抬眼看着聂向晚,聂向晚道声献丑,施礼退向一旁,并不迎上他的目光。但她相信,聪慧的特使大人应该明白她的提醒。久在门外值守,只要她稍稍动用耳力搜捕殿内的声音,就能听出萧皇后的缱绻色心——萧皇后不断邀请卓王孙品鉴玉雕,便是以此为借口,将他诳到无人处,收缴他做入幕之宾。

  一曲一舞终了,萧皇后言称卓王孙为华朝名士,请他赋诗奏乐提兴。卓王孙固辞,无奈萧皇后以身份地位压制,有意拖延宴席的时间。卓王孙当即磊落而起,说道:&1dquo;北理久居沃土,人杰地灵,海晏河清。昔萧后入朝持节,红妆不输峨冠;今翠袖轻拨丹墀,功越千秋之主。东连幕堤,以惑海日;西御三宗,铁骑围困;南接横岭,玉山成屏;北尽江河,仓储之积&he11ip;&he11ip;”

  在一席不卑不亢的语声中,萧皇后不禁飞红了颜面。她支头看着卓王孙,听他称赞谢颜舞姿&1dquo;翩然兮游龙,皎然兮惊鸿”时,立即敲了敲扶手,阻断他的话语,笑道:&1dquo;柳妃的造诣哪里比得上公子,不如请公子吹曲子吧?”她的眼波流动之处,尽是绮丽光芒。

  卓王孙撑住额角,缓声道:&1dquo;微臣不胜酒力,延请告退。”他放眼看向殿门一侧,才现,领太子之命随身侍奉的花双蝶不知何时被人支开,落得不见踪影。

  萧皇后笑道:&1dquo;既然公子身子不适,那就好生歇息吧。”一边唤人将他扶到后殿去。

  谢颜了然,招呼一众随侍退下。聂向晚依令抬出方响,在正门前积聚耳力,听到嬷嬷对谢颜说道:&1dquo;&he11ip;&he11ip;依着娘娘的意思,老奴将花总管请到了商秋院&he11ip;&he11ip;”

  商秋院花苑内,一盆硕大的洛神花支离破碎躺在花双蝶脚边,风一吹,几朵紫红色萼片染上她的裙裾,像是找到了依偎,拂落不了。

  一袭锦衣的谢颜悄无声息走入,冷冷道:&1dquo;别动,你担当不起。”

  花双蝶拈起花瓣的手不由得停住。

  谢颜绕着洛神花的残枝缓缓走动,满头珠翠映入各色花团之中,艳丽得鲜亮。她端着皇子嫔妃的风仪,并不与花双蝶见礼,看着花双蝶的眼光里,还带了些冷冷的不屑之意。

  玲珑心肝的花双蝶立刻施礼说道:&1dquo;柳妃息怒,这盏花不是我打碎的&he11ip;&he11ip;”

  &1dquo;不管是不是你,母后怪罪下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谢颜并不让花双蝶说完话,只是抢白。本想解释缘由的花双蝶渐渐明白了,这个柳妃就是冲着她而来。可她扪心自问,从未得罪过柳妃,为何柳妃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谢颜横眉竖眼说道:&1dquo;洛神花是番邦贡品,全伊阙只有这一盏。母后等着它开花采做脂粉,命我小心伺候了几个月。你却冒冒失失闯进来,将这唯一的贡花打碎,到底是存了什么祸心?”

  花双蝶打量左右,不见唤她前来的老嬷嬷,心下又明白了不少。她清清嗓子,还待开口细说,谢颜却冷喝道:&1dquo;来人啊,将这名盗贼扣押起来!

  刚才静寂无人的石子路上,突然闪出来几名裸臂彪汉,虎步行来,伸手就要向花双蝶抓去。花双蝶急退,冷声道:&1dquo;我是沉渊太子谕令指派的使者,谁敢动我!

  谢颜见众侍从止步,冷笑:&1dquo;这儿是北理皇宫,母后说了算,太子的一纸谕令又能护得你多久?”示意左右,猛抓住花双蝶的双臂。

  花双蝶为顾全颜面,没有慌乱躲避,只是盯着谢颜呼告。&1dquo;北理也有王法吧?说我是毁花之贼,必须经由厅堂公审,怎能让一名妃子滥定罪名动用私刑?”

  &1dquo;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谢颜啐了一句,将花双蝶拖到花苑偏僻处,压着她的头,迫使她跪了下来。一朵白色的佛盏花摇曳在砖石fèng隙处,纯洁无垢,雪云一般跃入花双蝶眼帘。她忘记了挣扎,看着这朵花。

  &1dquo;果然是百花谷出来的绣娘,知道佛盏花的故事呢。”金丝藻绣的裙裾如chao水层层在花双蝶眼前铺开,随着谢颜走动的身形,她的声音也忽高忽低了起来,&1dquo;每一朵佛盏花的下面,一定埋着一个冤魂。花儿越是开得白,越是高贵。可惜的是,无论它怎么高贵怎么美,只能活在fèng隙里。”

  花苑内静寂无声,翻的土坑冒出一两颗糙种,虫子拍翅奋力飞走。花双蝶在死寂中扭头看见一人大小的尸坑,面色不禁骇然。&1dquo;为什么这样对我?你胆敢&he11ip;&he11ip;随意抹杀使者的性命?”她抖动着嗓音,说得不成调子。

  谢颜呵呵笑道:&1dquo;母后对卓公子上了心,打算让他来得去不得,所以特意唤我将你们一众人处理干净。”

  花双蝶咬唇出血,迫使自己清醒:&1dquo;我不信,我不信&he11ip;&he11ip;殿下提点五十万骑兵堵在边境,送我们出城&he11ip;&he11ip;我不信皇后不顾及殿下的颜面&he11ip;&he11ip;”

  谢颜轻笑:&1dquo;殿下怎么可能知道宫里的这些小事儿呢?他忙着布兵遣将,哪有空闲将你们放在心上?”

  花双蝶忍泪不从,谢颜抬起她的下颌,用尖利指甲划伤了她的脸,长笑不已。&1dquo;你可能没有想过,会落得今天这样惨吧?当初谢开言将我寻来,委派我随身侍奉公子,你倒是好,明着暗着将我支开,任我流落在教坊中,受尽其他乐师的欺负。我天天盼着能出人头地,机会终于来了,贾总管提调我进了太子府&he11ip;&he11ip;可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是将我送到北理,做了和亲的皇子妃。你以为这种受人左右仰人鼻息的滋味很好受吗?看那大皇子,至今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在这冷冰冰的后宫,没人关心我,没人可怜我,就连母后,待我也越来越严苛&he11ip;&he11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