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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瞬间,万物开明,光线强烈,红花绿树白沙蓝水直逼眼帘,七彩光晕拂落头顶,她渴求温暖,抬头看了一次。

  上苍的恩赐啊,在那最后一眼,她的瞳仁记载了炽烈光芒、橙黄晕彩,然后才刹那归于黑暗。

  谢一仰躺在地,闭上了眼睛。

  由于雪盲症效果,她已经看不见了。

  四周声音如此清晰,海岸深处,有贝壳吞吐海水的动静;头顶上,一只蜜蜂嗡嗡飞过,钻进了丛林。

  她想了又想,才弄明白,老天夺走她的记忆、她的眼睛,却给她留下了非凡的耳力。她爬起身,掏出口中一直含着的硬物,将它塞进腰间。触手温润滑腻,她捻了捻,察觉是块玉。袖里滑出一支短笛,她也一并收了。脚踝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出脆响,她摸索过去,再次断定是枚箍环,只是不见质地。

  如果除去全身湿漉漉的衣物,一玉一笛一环便是她所有了。

  谢一站着想了想,等四肢回暖。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温腥气,侧耳倾听,北方风涌剧烈,她顺着那个方向走了出去。每走一步,身上衣衫淌下冰渣子,在她耳里,放大成滴滴答答之声,如同天籁鸣奏。

  她是谁?来自哪里?她曾质问过自己。

  片刻后,回想起炼渊里的人声,她大抵能猜出生了什么事:她叫谢一,是已灭的南翎国谢族人,曾爱上叶沉渊,不知缘故被他遗弃,被封在了冰川底。据悉,现在的叶沉渊权倾一时,那么十年前的她,到底为了什么甘心为他脱离世族,不顾众骂亲离的凄惨?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蹿进耳根,直达头顶,几乎迫使她跪了下去。她捧住头,踉踉跄跄,血液也在逐步回温,像是要沸腾。煎熬过一阵,她摸索到树下,盘膝调息。吐纳一刻,才能平息四肢百骸的痛楚。

  有痛苦还是好的,她想,这样能证明她在活着,不是全身冰冷的行尸。然而&1dquo;叶沉渊”三个字,她不敢再想了,怕引起遍体的烧灼感,稍微推断一下,她也知道这个名字是毒引,再执着念起,恐怕会吞掉她的命。

  风吹过来,树叶刷刷响动,一只山鸟振翅飞向天外,鸣叫了一声。她听了倍觉有,也跟着叫了句,嗓子眼突然冒出粗粝的刮擦声,只打了个尖儿,她就赶紧闭上嘴。

  原本只是以为眼失明,心混沌,没料到,咽喉也失去了润泽,不让她出如百灵鸟一般的声音。

  片刻后,眼盲心盲口哑的谢一支撑着站起,走出了延泽滨岸。前尘往事于她而言,已经不复存在,远似天外轻烟。

  ☆、安魂

  群山延绵,围住了延泽。官道横亘百里,连着峡谷。风从西北而来,呼荡吹过,夹杂铮铮交戈之声,谢一耳力敏锐,竟是捕捉到了十里外的动静。从海边走出已经两个时辰,她的功力逐渐回升,身体里也有了暖意。

  惨烈叫声越过风尖之上,传向九霄云外。如果仔细倾听,她还能分辨出枪戟扎进肉身里的钝响、被杀之人的求饶、执戟者披挂的摩擦声。她提气纵奔,身体如一缕轻烟,树梢带风,沿着足底滑过,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就来到山谷前。

  底下未死之人仍在呻吟:&1dquo;大公子&he11ip;&he11ip;您还好吗?”

  谢一眼前有布帛系住眼睛,看不见任何景物,只能感受到大致轮廓。但她有心,潜伏在山谷上方时,听到了诸多对话。

  下面人马分作两拨,得胜者是华朝骁骑卫,一月前,领太子叶沉渊命令赶赴北疆,将南翎国残余军力消灭干净。大公子,也就是南翎大皇子且战且走,护着二皇子简行之进了苦寒冰川,指望追兵不会跟进。骁骑卫果然不敢进川,围堵住大公子,以万人之力猛攻不足五百的南翎军,终于完胜,大公子不出意外惨死在铁蹄下,余部尽降,却被华朝人屠戮干净。

  谢一赶来时,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留着最后一口气,问出最后一句话:大公子,您还好吗?

  谢一怔站在山顶,风吹过她的衣襟,她感觉不到冷。骁骑卫纵马凯旋,听他们马蹄得得,颇为整齐,她便知自己一人之力战不过虎狼之师,下定决心,跟在山脊上走了一阵。

  山谷里骁骑卫得胜撤军,虎踞马的校尉开心笑道:&1dquo;总算不辱太子使令!

我们灭了南翎最后一支正规军,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身旁有人附和,声音显得散漫。&1dquo;南翎国迟早要亡,断在我们骁骑手里,也不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