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页 (第1页)

作者:衣青箬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她所不知道的事,这段记忆里都有。

  虽然非常简略,省却了凶险复杂的过程不提,只有一句结果:贺垣为追封生父,与宫中林太后及朝臣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权力争斗,持续整整三年时间,史称&1dquo;大礼议”。

  这件事最终的结局是贺垣胜利了。他是皇帝,真要不管不顾,就非要办成一件事,谁能拦得住呢?

  可是他们又都输了。

  大楚历经两位荒唐帝王,本来就乱象频生、岌岌可危,选择贺垣这位&1dquo;长君”,就是为了尽快稳定局势,治理好天下。结果这一位比之前的更荒唐,因一己之私荒废政事,使得整个朝堂陷入一场可笑的内部争斗,空耗实力。

  三年后,就在他终于如愿追封生父为皇帝,心满意足的将对方的灵位送入太庙,与大秦历代君王比肩的时候,西北狼族铁骑南下,以锐不可当之势踏破了大楚河山。短短半年时间便攻入京城,俘虏了皇帝及一干大臣。

  大楚灭。

  贺垣,史称——末帝。

  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太惨烈了,远远出了贺卿的承受能力。所以她虽然已经打定了明哲保身的主意,但还是忍不住来提醒林太后。

  谁都好,就是不能选这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中山王!

  倒不是她多有忠君爱国之心,也不是她舍不得长公主的尊位&he11ip;&he11ip;只是,跟个人比起来,万里江山太大太沉重,贺卿下意识的就不想让这个皇朝结束得像自己一样可笑,简直毫无尊严。

  这是浩浩历史长河带给她的一点浅薄的念头。

  这莫名的情绪压在她身上,让她辗转反侧,最后还是站了出来。

  贺卿恍惚间,林太后已经有了决断。大楚江山固然重要,但十几年了都好好的,等闲也不至于会出事。倒是她自己,坐在皇位上的不是她的丈夫和儿子,而是个陌生人,又不需要依靠她,那她还凭什么保持如今的身份地位呢?

  &1dquo;好孩子,若非你提醒,哀家就要犯错了。”她握了握贺卿的手,&1dquo;只是孩子年龄太小,又怕站不住。”

  大的怕养不熟,她索性琢磨起抱个婴儿回来养活的可能了。自己带在身边养大的,总归更亲近。而且前头这十几年皇帝不能亲政,万事便要依靠她这个太皇太后。

  &1dquo;也不必选太小的。”贺卿道,&1dquo;六七岁就很好,知道轻重,又自己做不得主,须得有人依靠。”

  林太后迟疑道,&1dquo;六七岁已记事了,是否会与哀家不亲近?”

  &1dquo;他是皇帝,身世是掩不住的。与其瞒着,倒不如光明正大。”贺卿道,&1dquo;最好是选那父母双全的。他们为了避嫌,反而不敢亲近,才更显得您和善。也免得皇帝长大了,要追封生身父母和先祖。人活着,他总不可能迎回宫里当太上皇。”

  贺卿如今颇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防范得十分严密。倒是林太后一时没想到这里,此刻一个激灵,不由想起中山王贺垣来。那孩子就是家里什么人都没了的,焉知将来不会这么办?

  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她点头道,&1dquo;难为你考虑得周全,我这一阵子精神不济,竟是半点都不曾想到。”

  &1dquo;娘娘日理万机,自然顾不得这些琐事。”贺卿自谦道。

  一番交谈下来,林太后对待贺卿的态度显然多了几分真的亲热。想着贺卿见事明白,以后在宫里少不得互相扶持,便道,&1dquo;往后你得了空,千万多往我这里来。咱们说说话,做个伴儿。今日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贺卿知道她是要重谋划君之事,自觉的站起身,对着林太后一礼,才终于掀开了自己真正的底牌:&1dquo;其实外头带回来的,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我记得大行皇帝虽然没有正经妃嫔,身边却也有几个伺候的人。太后娘娘从外头挑人之前,何不先让太医给她们诊个脉?”

  灵魂并不能够感觉到痛苦和疲惫,所以贺卿还在走。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而在这样机械的行走之中,过往的事一帧一帧从眼前闪过,又渐渐模糊淡去。

  她本该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

  然而生不逢时。生母是低位嫔妃,生她时难产而亡,降生后不久父皇惠帝又一病不起,第二年便驾鹤西去。政权更迭,宫中朝中一片哀声,一位未长成的公主,自是顺理成章被人遗忘。

  皇兄继位后骄奢淫逸,昏庸无道,只知取乐而不知治国,荒废朝政,以致前朝后宫皆为阉竖奸宦把持,贺卿空有长公主的身份,却根本没有与身份相匹配的地位,被身边嬷嬷们拿捏着,毫无主见。

  到了十六岁上,兄长灵帝驾崩。十四岁的侄儿御极登基,只在御座上坐了短短两年,便从马背上摔落,猝然驾崩,是为献帝。献帝无子,前朝后宫为继立帝吵得不可开交。其后帝即位,大肆清洗后宫朝堂。贺卿这个历经四朝的大长公主,孝期一满便被随意嫁了出去。

  在当时贺卿以为这是迎来了生,却不料是踏入地狱的第一步。

  皇帝不在意她,宫中那些内侍宫娥自然也是敷衍的多。负责为她挑选驸马的大太监何不平收了银子,竟是里应外合欺上瞒下,将她配给了一个将死的痨病鬼。

  用帝王家金枝玉叶来冲喜,只怕古往今来,再不会有比这更荒唐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