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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青箬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贺卿如今颇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防范得十分严密。倒是林太后一时没想到这里,此刻一个激灵,不由想起中山王贺垣来。那孩子就是家里什么人都没了的,焉知将来不会这么办?

  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她点头道,&1dquo;难为你考虑得周全,我这一阵子精神不济,竟是半点都不曾想到。”

  &1dquo;娘娘日理万机,自然顾不得这些琐事。”贺卿自谦道。

  一番交谈下来,林太后对待贺卿的态度显然多了几分真的亲热。想着贺卿见事明白,以后在宫里少不得互相扶持,便道,&1dquo;往后你得了空,千万多往我这里来。咱们说说话,做个伴儿。今日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贺卿知道她是要重谋划君之事,自觉的站起身,对着林太后一礼,才终于掀开了自己真正的底牌:&1dquo;其实外头带回来的,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我记得大行皇帝虽然没有正经妃嫔,身边却也有几个伺候的人。太后娘娘从外头挑人之前,何不先让太医给她们诊个脉?”

  重生以来,贺卿很少去想从前的事。尤其是临死之前那些事,只要稍微想想,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闷与绝望。

  可是现在她才现,不去想未必就是忘记了。

  那些事是不可能忘记的,不但没有忘记,它们还刻在她的骨子里,如影随形。

  贺卿靠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让心跳平复下来。她拿出手绢,拭去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端正了脸色,这才唤了外头的玉屏进来伺候。

  &1dquo;真师的脸色不太好。”玉屏倒了一杯温茶水递给她,有些担忧地道。

  贺卿闭了闭眼,道,&1dquo;只是晕车。”

  &1dquo;那真师躺下歇会儿吧,这才刚刚出城,还得走一会儿呢。”因为队伍太过庞大,度自然也不会快,走了这么半天,才刚出了城门。

  贺卿抿了一口茶咽下去,将茶盏递给玉屏,重靠回枕头上,闭着眼道,&1dquo;躺着也难受,你陪我说说话。”

  &1dquo;是。”玉屏应道,&1dquo;真师想说什么?”

  &1dquo;我好像没有问过你的事。”贺卿道,&1dquo;你是怎么入宫的,进宫多少年了,家里可还有人?”

  &1dquo;咱们大楚的宫女都是采选来的,选中之后家里就能拿一钱。家里揭不开锅,就送了奴婢去应选。从十二岁入宫,已有五年了。”玉屏道,&1dquo;走时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如今不知怎样了。”

  &1dquo;这些年没有联络?”

  &1dquo;奴婢的老家在江南,山长水远,如何联络?”玉屏笑笑。

  贺卿睁开眼睛看着她,低声问,&1dquo;家里人送你去应选,从此骨肉分离,你可怨恨过?”

  玉屏脸色一白,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低头苦笑,&1dquo;怨恨又如何?家里揭不开锅,留下也没有出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饿死了。入了宫,跟着贵人们,不知多好过。”

  语气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1dquo;那就还是怨恨的。”贺卿转开了眼,盯着车顶装饰用的彩绸,&1dquo;便是贫苦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了,也是卖女儿来养活儿子。我们女子生在这个世上,太苦了。”

  贵如金枝玉叶,人生只是一场悲剧。贱如贫家女子,多半也只能随波逐流,挣不出所谓的出路。

  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明明大楚号称承平盛世,不管往前还是往后比,都不差什么。

  &1dquo;殿下&he11ip;&he11ip;”这番话不知怎么,让玉屏一阵心慌,忍不住开口叫道。

  贺卿瞥了她一眼,&1dquo;你叫错了。”玉屏慌忙低下头去,改了口,&1dquo;&he11ip;&he11ip;真师。”

  这个称呼叫出口时,她陡然就明白了贺卿说出方才那句话时心中的悲苦,因为就连她自己,在明白的这一刻,也忍不住泪意上涌。

  贺卿又道,&1dquo;玉屏,若是我现在放你出宫,你可愿意?”

  这一回玉屏露出了绝无任何夸饰的惊慌,她慌忙地跪在车厢里,一手抓着贺卿的袍角,有些无措地问,&1dquo;真师,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1dquo;没有。”贺卿一颗心晃晃悠悠,没有着落,听到这句话,并不意外,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悲哀,她摇头道,&1dquo;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想走,就继续留下吧。”

  &1dquo;多谢真师宽宥。”玉屏连忙抹去眼泪。

  贺卿摇了摇头,&1dquo;罢了,取书来,我读一会儿。”

  她最近看的不是道经,而是史书。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必须要争分夺秒。那一点因为玉屏而起的遗憾,很快就被无数的文字淹没,再寻不见了。

  没有人讲解,贺卿看起书来也是囫囵吞枣,只能努力跟那份记忆之中的各种观点对照起来,勉强理解。

  她自知这样肯定会留下很多问题,但眼下也顾不上了。

  车子停下时,她才勉强看了半章书,看得头昏脑涨,整个人还沉浸在书中的氛围里没有回过神来,险些直接磕在车厢上,被玉屏抬手挡了一下。

  贺卿回过神来,放下书揉了揉额头,便听玉屏道,&1dquo;真师,到地方了。”

  祭坛并非本朝所建,是在前朝留下的遗址上修缮而成,占地极广、庄严恢弘。贺卿站在车辕上远眺,也不由生出了几分震撼。不过这种心情,没多会儿就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