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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里虽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竭力避开视线不去看那些骇人的伤口,按照之前送饭时的记忆,温娴寻到一处熟悉之地。

  战后的安抚工作实在有够混乱,众人也无暇顾及她一个冒昧闯营的孤身女子,见门口无人值守,温娴便壮着胆子掀帘走了进去。

  第五辞正安静地躺在简易搭建起来的移动板床上,被人按住四肢强行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的周围是同样等着治病的将士,按照轻重缓急排排躺,由医师简单止血扎好布带。

  期间不停有人受不住疼痛翻身下来想要自行了断,但很快就被人强拉回去,捆上手脚固定在床上。

  药草源源不断地运送进营,可没有强效的麻沸散,很难有人能够承受得住刮骨疗伤时的剧痛。

  从温娴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第五辞赤&mdot;裸的半身,上面纵横交错,布满了大小数十道伤痕,从胸膛一直延伸到胯骨,尤其腹部伤势最为严重,血窟窿似的一个洞口,像是被弯刀挖去了整块血肉。

  先前忙于战事,他只让人随意止了止血,后来伤口溃烂引脓疮,不得已只能选择医治。

  但割破脓泡,剜除腐肉的过程实在太过磨人,医师动作有意放轻,也无法彻底减轻他的痛楚。

  第五辞半阖的双目因这巨痛猛地瞪大了眼睛,两鬓的汗水如断线的珠子哗哗往缝间流淌,嘴里的软木被咬得变了形。

  他无力含住偏头将其吐出,绷紧了下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熬过最为致命的这波疼痛过后,他终于松开了嵌住身下木板的双手,缓慢闭上双眼,彻底昏死过去。

  温娴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见医师细心为他处理完伤口,搬去另侧的待观察营帐,她担心第五辞如今无人看顾,小心跟了过去。

  ——

  第五辞睡了整整三日,这三日以来他时昏时醒,高热一直不退,偶尔有点意识能听见耳畔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像是女子的呢喃又像是老者的叮咛,接着嘴边又有一股难闻的汤药气味,他吞咽得艰难,费力睁开双眼,余光只看见一道婀娜的身影。

  他能感知到她的体贴与温柔,却怎么都起不了身,病体折磨得他成了一个废人,只空有一副残破的躯壳。

  长久的昏厥过后,第五辞又开始做梦,梦中他身处战火纷飞的塞外,正手持佩剑与南下的胡人打成一片,他深入敌营百里,一战封侯,却在领旨谢恩之时画面一转眼前变成了灵堂,温娴跪坐在素白色的天地中央,佝偻着腰背,近乎绝望地哭泣,他看着她给自己送葬,然后一头撞死在墓碑上。

  这匪夷所思的梦境让第五辞觉得窒息,他在睡梦之中拼命拽住温娴的衣摆,像个濒临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蓄势爆&he11ip;&he11ip;

  紧接着第五辞便恢复了意识,眼前的画面不再是坟冢,而变成了他置身在雍丘城中的家。

  这里一切照旧,恰如之前他离开时的模样,窗檐底下坠着晒干的玉米棒子,桌前放着练了一半的字帖,到处都是生活留下来的干净气息。

  第五辞庆幸自己这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忙不迭地坐起想要去寻温娴,可一趿鞋便扭到了腰身,疼得他猝然又倒回床上。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如今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小废物,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女人贴身照顾。

  第五辞自觉很是挫败,平素老是给温娴添麻烦,抓耳挠腮地找借口预备重返军营,可转念一想,不太对劲啊。

  他是怎么回到这儿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屋门&1dquo;吱呀”一声开了,温娴端着汤碗悄悄走了进来,大抵是没料到第五辞已然转醒,她将脚步放得很轻,托盘紧紧护在怀中,小心避免弄洒上面盛满的药汁。

  越靠近里间,温娴的动作便越得谨慎,慢吞吞走至床前,一抬头,冷不防对上第五辞初醒后的双眸,他此刻正靠坐在床沿,仰面对着她浅笑。

  温娴吃了一惊:&1dquo;你醒了。”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探第五辞的伤势,&1dquo;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可还疼?大病初愈需得仔细将养,我这就去找大夫。”

  自顾说着,也没注意第五辞嘴边的笑意,火急火燎就要往外走。

  然而步子还没迈开,袖口就被人攥住了。

  第五辞身有恙,力气却还蛮大,轻松便温娴拉到身侧,声音是刚睡醒后的嘶哑。

  &1dquo;我无事,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像是蓄着泪。

  温娴按住他的腰腹,蹙眉问:&1dquo;是伤口痛了?”

  第五辞摇头,答非所问:&1dquo;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封候拜将,却落得个身异处的下场。”

  他刻意没有提及到梦中的温娴,闷闷地说:&1dquo;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这般好的气运,而是战死在了沙场,你一人&he11ip;&he11ip;要怎么办。”

  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第五辞显然是陷入梦境,还未回过味来,一时难以接受温娴为他&1dquo;殉情”的&1dquo;事实”。

  战争所带来的死伤令这个刚步下疆场的少年感到后怕,他第一次直面生死,也是第一次这样在乎自己的性命,无为半生,死不足惜,可温娴却不该受自己拖累,最终孤身一人无所依。

  本就沉重的气氛顿时低迷下来,温娴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眼前这个才刚经历过战后创伤的少年郎,只托起第五辞的掌心放在自己颊边,蹭着他粗粝的指腹,莞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