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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请安的人都散了,太后才问起皇帝的病来,皇后轻声细语说:&1dquo;jīng神好一阵坏一阵,人也恹恹的,不怎么爱说话。我昨儿命人在园子里摆了榻,趁着net光正好,天儿也不冷了,请万岁出去赏花晒太阳,谁知他并不qíng愿。”言罢悠悠一叹,&1dquo;这怎么好呢,我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思来想去,贵妃走得勤,我看还得请贵妃费些心思,劝解皇上为宜。”

  婉婉不由抬眼看向邵贵妃,见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脸也飞得通红。

  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说话不必声色俱厉,脸上带着笑,看似寻常的一句家常,却足以要人的命。

  自从皇帝得病以来,太后最忌讳的就是女人出入乾清宫。照她的话说,乾清宫乃龙盘虎踞之地,女人yīn气盛,常出入,会压住了阳刚,甚至带累国运。皇后是国母,偶然关心皇帝的身子也就罢了,贵妃是怎么回事?胆敢不拿太后的旨意当回事?

  太后不说话,皇后似笑非笑看着邵贵妃,邵贵妃起先倒还有些焦急,可慢慢也平静下来了,垂眼道:&1dquo;皇后殿下这话不知从何而起,要说忧心皇上病势,宫里谁不忧心,谁就该死!

皇上以前一向爱吃我小厨房里做的点心,我的确常让人做了,亲自送到乾清门上去。可每回都是jiao给曹大伴就止步,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劝解了。皇后殿下一句笑谈,让太后娘娘信以为真,那不是坑我,是坑了太后娘娘了。”

  邵贵妃不是善茬,彼此针尖对麦芒,似乎都不好下台了。婉婉还是和缓的声气,迟迟道:&1dquo;我前两天在园子里遇见延年了,他趴在池子边上,在看小鸭子凫水。近来他拜了师傅,有程子没见他,进益了不少,说话全不像个五岁的孩子。我是想,何不让延年到皇上跟前去,别人说十句,顶不上延年说一句,母后的意思呢?”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邵贵妃听人夸她儿子,自然心里舒称,皇后被邵贵妃撅回了姥姥家,正愁没台阶下,把孩子抬出来,暂且也解了她的困,两下里都太平了。

  这位长公主,不哼不哈的,有时候倒有点急智。皇后抚了抚马面裙上的蝙蝠祥云纹膝襕,转过头来打量她——她穿鹦哥绿的对襟褂子,头上绾双髻,俏生生别了一对慈姑叶金蛙小簪头。良好的教养为骨,个人的品格为rou,除了令人惊艳丛生的相貌,还有种和她年纪不相符的,浸透到肌理深处的贵重。只是到底太年轻,脸上稚气未脱,但她不存坏心,所以眉眼坦dangdang。

  皇后轻轻微笑:&1dquo;长公主说得是,万岁疼爱荣王,谁的面子也不及他大。”复对太后道:&1dquo;我听嬷嬷说了,母后这两夜睡得不香甜,咱们在这儿,没的扰了母后清静。若母后没有旁的吩咐,咱们就告退了。”一面说着,一面对太后施礼,见太后略一颔,却行退出了慈宁宫暖。

  婉婉随她们一起出来,本想请太后示下去看皇帝的,却因为刚才临时出的岔子没能说出口。小酉搀着她走在夹道里,慈宁宫离乾清宫不远,出了隆宗门就能看见,但如今不得许可,还是不敢贸然去探望。

  他们这一辈,兄弟姊妹不甚多,曾经的幼年时光里,彼此玩得十分投机。她和二哥哥是一母所生,徐贵妃过世后她被记在太后名下,六岁起就和大哥哥在一起。帝王家的皇子之间存在明争暗斗,但对于她这个不具威胁的小妹妹,都是爱护有加的。现在大哥哥生病,她不能去看他,只隔了两面宫墙,和隔着整个紫禁城也没什么两样。

  小酉在她胳膊上牵了一下,&1dquo;殿下回去吧,张妈妈说给咱们做糖钹儿茶食吃。”

  婉婉嗯了声,正要上肩舆,前面的皇后忽然停下,含笑看着她,冲她招了招手。

  其实一直不愿意和那些后妃有牵扯,宫里的女人习惯了勾心斗角,大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有目的的。赵皇后没有当初拓拔皇后的宽宏,也没有可贺敦皇后的慈爱,她是这世上最不缺乏的那类人,庸碌,但是睚眦必报。

  婉婉心里都明白,但又不得不赏脸,略上前了一步,&1dquo;皇后嫂子有话jiao代?”

  她不来相就,赵皇后也不见怪,自己挪步过去,和颜悦色地打量她,&1dquo;长公主殿下今年多大了?”

  婉婉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依然认真回答她,&1dquo;六月就满十四了。”

  皇后长长噢了声,&1dquo;十四岁好,花儿一样的年纪。现如今想起我当年来,少不得感慨岁月不饶人了。”一边说,一边携起她的手——公主的手,是最尊贵的手,十指纤纤,红梅白雪,细腻到rou皮儿底下的筋络都隐约看得清。

  可是婉婉叫她这么一通胡撸,实在不太受用。她不习惯别人故作亲昵的姿态,不动声色把手缩回来,含笑道:&1dquo;嫂子net秋正盛呢,怎么惆怅起来了?您问我年岁gan什么?要给我做寿不成?”

  皇后掩唇一笑,&1dquo;哪里有人十四岁做寿的,等再过两年,嫂子给你排筵,咱们热闹三天。”话锋一转又道:&1dquo;我是想,后儿请你上我宫里吃点心局,成不成?没有外人,就咱们姐儿俩。你别瞧我是皇后,底下的人敬畏,自己也得做出榜样来,没法儿和她们亲近。要说相当,还是你我。你是金枝玉叶,又是个明白人儿,往后咱们姑嫂多走动,在宫里也是个照应。”

  忽如其来的掏心窝子,叫婉婉很觉得讶异。皇后嫁给大哥哥十来年了,大哥哥为王的时候她就常进宫给太后请安,见了她也不太热络。后来大哥哥当了皇帝,赵娘娘入主中宫,仍旧是jiaoqíng平平,鲜少搭讪。今天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这么殷qíng起来,真叫人莫名其妙。

  可是人家没有恶意,总不好甩脸子说不gan,她含含糊糊道好,&1dquo;只怕给嫂子添乱&he11ip;&he11ip;”

  皇后的笑容越温暖了,&1dquo;这是什么话,小家子还常聚呢,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近人qíng。你眼里有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反倒嫌你不成?那咱们可说定了,后儿我扫庭以待,恭候长公主殿下大驾。”

  皇后坐上抬辇,心满意足去了,婉婉思量不出所以然来,稀里糊涂回了毓德宫。

  尚衣的宫人早就等着了,给她换了件net袍子,卸下饰,解开了头松松拢在脑后。她拿了本书坐在窗下看,才看了两页又坐不住,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到廊庑底下喂金鱼去了。

  张妈妈托着白玉托盘来,中间端端正正码着糖钹儿,极具qíng调地摘了两朵海棠做点缀。见了她每天也是差不多的话:&1dquo;殿下今儿上慈宁宫都还好?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儿没有啊?”

  旁边跟着伺候的内侍太监五七嗤了声:&1dquo;好玩儿的事儿遇上了,就是不知道咱们主子往心里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