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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云观点了点头,&1dquo;如此甚好。我眼下只盼快些起事,秾华一天不出西挟,我心里一天不得安宁。她自小娇生惯养,怕黑怕孤单,若时候长了,万一有个好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成则想了想道:&1dquo;郎主若实在不舍,命崔先生将皇后劫出禁庭,另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罢。”

  崔竹筳本就是他们这头的人,当初郎主对他有一饭之恩,皇后之所以和亲,还是通过崔先生促成的。只是这位先生对朝野政党不十分感兴,应了郎主托付后便紧随皇后入禁中天章,更多的是为了保护皇后。如今皇后有难,他应当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他沉吟了半晌,还是摇头,&1dquo;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不能糙率行事,且叫她委屈两日吧!

阿茸怕将我拖下水,必定供出绥国来。重元不是就等着这一天么,他要对绥兴兵,早晚拿秾华做筏子。可他终归对她有感qíng,不会赶尽杀绝的。”他笑了笑,如玉的面孔半掩在黑暗里,渐渐有些扭曲,&1dquo;要成就帝王霸业,不在乎牺牲多少人。她最后会明白过来的,她的官家,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处在权力漩涡中央的人,有哪一个敢自称良善?秾华知道,也看清了。其实从她入禁庭那天开始就身不由己,像台上的傀儡,线控在别人手里,即便奋力挣扎,也逃不开命运的束缚。所以她平静下来,什么爱qíng亲qíng,在经受考验的时候都露出了本来面目。没有人不为自己打算,留下一些有益的,摒弃一些糟粕。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不让她死便已经很宽宏了,不要奢望其他。

  她被圈禁在这冷宫,因为今上不和禁中嫔妃接触,要得罪他都没有机会,因此这地方空关了许久,到现在才迎来一个她。她一直不愿入殿,殿宇太深她一个人害怕。不关门倒是好的,只要不关门,不把她密闭在一个空间里,她就不至于崩溃。她没有抿头,也没有洗脸,坐在门槛上,眯眼看天上的太阳。想起小时候,爹爹不做买卖时天天陪着她,教她写字,教她作画。后来云观来了,像爹爹一样待她好,她就以为他可以陪她走很远的路,比爹爹还要远。再后来云观变了,变得不择手段,她觉得自己不那么喜欢他了,于是她误嫁的郎君同她说会保护她。她重找到了希望,心安理得被他宠爱着,可是今天她突然现,那些曾经爱护她的人一个都不在了,十六年的娇养也到头了。

  枯坐许久,终于看见宫门上有人进来,三个huang门抱着被褥和日常的用具送进殿里。她偏头看着他们忙碌,然后一个瘸腿的来到她跟前,做了一揖道:&1dquo;圣人莫坐在这里,还是去里间歇息吧!

  她听他叫圣人,觉得有点好笑,&1dquo;我不是皇后了,官家还没下旨废我么?”

  瘸腿的huang门道:&1dquo;并没有这样的旨意,圣人且安心,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往后三餐臣等会准时送来,西挟是个安静的所在,圣人在这里修心养xing,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说完,带着两个小huang门一瘸一拐地去了。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不是的,也可能永远没有消息,她就这样老死在冷宫里了。只是不知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会想起她,之前的亲密像个不真实的梦,虚虚实实间游走,她不敢确定记忆可不可信,也许只是她一个人的杜撰吧!

  看看四方天,天比今上离得近,她依旧一身华服坐在槛上,背靠着门框,低低哼他教给她的儿歌。

  送饭的huang门来了又去了,食盒摆在一旁没有动。隔了一会儿见门上进来个人,绿色的官袍,戴着幞头,仔细一看是崔竹筳。

  她站起来迎上去,&1dquo;先生&he11ip;&he11ip;”

  她泫然yù泣,日光下的脸未施脂粉,白得近乎透明。他眼里有怜惜的神气,轻声道:&1dquo;你受苦了。”

  她嘴角扭曲,想哭又憋了回去。引他进殿里,因为简陋,显得很不好意思,&1dquo;没处请先生坐&he11ip;&he11ip;”她卷着袖子扫了扫胡netg,&1dquo;先生将就些吧!

  他蹙眉看着她,想同她说什么,微微嗫嚅,没有说出口。现在怎么安慰她都没有用,她唯一的救赎是今上,一切根源都在他身上。可是他未必会再出现,他忙着对付宁王,然后诏告天下起兵攻绥。

  沉重的话题不想提及,他四下里看了看,&1dquo;这地方倒是远离了尘嚣,我来时应该给你带墨的,你已经很久没有练字了吧,恐怕已经生疏了。”

  她抿唇一笑道:&1dquo;是太惫懒了,业荒于嬉。先生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冷宫,不能随意探视。”

  他说:&1dquo;我有法子,你别问。我入禁庭是因为你,现在你失势了,我这直学士也当得无。也许过两天会请辞,离开钺国,到别的地方去。”

  她静静听着,低下头,神qíng落寞。过了很久才点头道:&1dquo;应该这样,我之前曾多次想让rǔ娘和金姑子她们出宫,可惜都未能如愿。现在害得她们连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先生能走便走吧,再停留下去,怕有一天会殃及你。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谁也护不得。大家散了,各自保命吧!

  有些话在舌尖上翻滚,几乎泄漏出去,还是勉力含住了。他定定看着她,鼓起勇气说:&1dquo;我若离开大钺,你跟我走好么?”

  她茫然抬眼,想了想依旧摇头,&1dquo;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先生不要挂念我。你一个人走吧,我是钉死在宫墙上的鹞子,飞不出去。”

  要离开其实并不难,他有能力将她带出去,只看她愿不愿意罢了。他将手撑在膝上,大袖底下的五指紧紧握起来,&1dquo;你还留恋他们么?我这段时间总在反省,当初不该把云观的死因告诉你,你年轻气盛请命和亲,那时就做错了。”

  她说一切都是命,&1dquo;我很后悔,带累了rǔ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还有阿茸&he11ip;&he11ip;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其实不是。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头上cha着稻糙,跪在路旁卖身葬父。因长得不美,连勾栏里的人都不肯买她。我看她可怜,求爹爹给她钱,她替父亲下葬后到府里来找我,自此便跟在我身边了。我和她朝夕相伴九年,我也一直在为她的以后打算,可是现在都毁了,她自绝了生路。”

  她说着哭起来,眼泪顺着小绶上的玉圭滑落下去,打在足旁的青砖上。他叹了口气,&1dquo;有些东西书上学不到,我也没有教过你。对很多人来说,恩qíng比不上爱qíng,阿茸也是这样。”

  她被他说得愣,&1dquo;先生是什么意思?”

  崔竹筳淡淡一笑,&1dquo;你没有现阿茸很喜欢云观吗?云观曾是大钺的太子,阿茸却总称他为云观公子。阿茸是无父无母的人,家和国在她的心里没有那么重要。她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在云端里,她自惭形秽,愿意为他粉身碎骨,这就是她对云观的感qíng。所以毒是云观下的,阿茸之所以供出绥国来,是因为在她心里,故国远远无法和云观相提并论。我想云观应该对她有过什么承诺吧,也许曾经许过她将来&he11ip;&he11ip;”他留意她的神qíng,温声道,&1dquo;年轻的姑娘,容易被爱qíng迷花了眼,你也一样。我能推算出来的事,今上就算当局者迷,给他点时间,他必定能现漏dong。如果他来找你,说明他还在乎你。如果不来&he11ip;&he11ip;那么他在君临天下和你之间做出了选择,他会废了你,甚至牺牲你,拿你做借口,以此攻打绥国。”

  她默默听着,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她猜得透官家和云观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只是猜不透阿茸。原来她也喜欢云观,那么卑微地喜欢着,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1dquo;先生,你说云观会不会去救她?”她抬起手臂拭眼泪,哭得有些多了,两只眼睛酸痛异常,不得不眯fèng起来。

  崔竹筳缓缓摇头,&1dquo;他连你都不会过问,更别提阿茸了。不过这个当口他也确实不好出手,今上正等着他露马脚呢。”他犹豫地探出手,在她腕上压了压,&1dquo;如果他们都放弃你,你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没有宫廷的争斗,过平静的日子。”

  她看着他,目光有些迷惘,&1dquo;先生&he11ip;&he11ip;”

  他脸上有融融的笑意,&1dquo;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用尽我一切办法。你爹爹过世时我曾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你幸福的时候我替你高兴,可要是他们担负不起你,我就必须带你走,不能让你凋零在这深宫里。你不要不快乐,没有他们,至少我还在,我会舍命护你周全。”

  她只是看着他,眼泪落得愈汹涌,越哭越觉得不好意思,扭过头去悄悄擦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错过了些什么,但是不该太明白,就这样含糊着对大家都好。她吸了吸鼻子,笑道:&1dquo;有先生开解我,我心里好过多了。我很感激你,可是不愿意让你涉险。这是禁庭,内外有诸班直把守,想出去比登天还难。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我不能连你也拖累了。”

  他说得很笃定,&1dquo;只要把握好时机,想出去不难。过不了多久,云观和今上之间会有一场争斗,禁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咱们可以趁乱逃出去。”

  她歪着头打量他,奇怪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不过是个斯文的教书先生,胸中有丘壑,高深莫测都在学问上。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只认得四书五经,他还有别的让她刮目相看的地方。

  他被她看得心虚,有些慌张地避开了她的视线,&1dquo;我没有bī你做选择的意思,我仅仅是提供一条退路,愿不愿意走,你自己拿主意。”

  她颔道:&1dquo;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可是眼下rǔ娘她们还没有落,我不能走,走了她们只有死路一条。我得再等等,至少让他们把rǔ娘还给我,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不能再失去她。可是先生,我怕你等不得。你在天章可有人为难你?官家多疑,只怕对你也会有猜忌。”

  他眉间开阔,不以为然,&1dquo;回头我再去打听rǔ娘她们的qíng况,若有结果了,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他转头看天色,&1dquo;来了有时候了,我该走了。你听我的话,不要难过,遇事不怕事,总会过去的。好好用饭,不要再哭了,眼下没人能照顾你,你要自己保护自己。”

  她站起来,送他到门前,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人,不可久留,心里便生出惋惜来。脸上装得坚qiang,含笑道:&1dquo;先生放心,我会好好的。以后你不要再来了,万一被人现会出事的。”

  他未答应,挥手道别,出了宫门,很快走远了。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院子东南角种了棵树,枝叶稠密,被风一chuī沙沙作响。她百无聊赖,就那样仰脸看着,看了整整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