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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她嘶地吸了口冷气,定睛看,那些刺有半寸来长,怪自己不小心,果子没吃着,自己倒先弄伤了。正懊恼,舍利塔后转出个人,也没言声,试探着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腕子。

  那是一双白洁有力的手,帝姬原只当是跟前宫婢,可是触到之后便觉得有异。她心里一跳,待要看又怯懦了。日光下的人影斜陈在她足前的糙地上,颀长俊秀的身条,束着冠,绝不是随扈的太监。可是整座寺庙都戒严了,怎么会有外人在呢!

  她慢慢抬起眼,对面的人正低着头仔细拿手绢包扎她的伤处,单看见一对浓眉,还有直而挺拔的鼻梁。

  &1dquo;你&he11ip;&he11ip;”

  他终于和她对视,一双光华万千的眼,直撞进人心坎里来。她居然长长松了口气,是南苑王。

  他放开她,谦谦的君子人模样,温文笑道:&1dquo;长公主要摘枣儿么?树上刺多,摘的时候得留神。这么的,你在边上接应,我来替你摘。”

  他个儿高,探手一够,不费chuī灰之力。帝姬张着荷包站了半天,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

  他怎么来了呢!

是有事求见太后,还是为别的?一想到&1dquo;别的”,自己禁不住红了脸。心底里隐隐咂出一丝快乐,渐次扩大,越来越鲜明,再多的礼教都压不住自上扬的唇角。风chuī散了鬓边的头,痒梭梭拂在颊上,她歪脖儿在肩上蹭了蹭,恰好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怔了下,愈难为qíng了。

  两两缄默总有些尴尬,她说:&1dquo;那天的事想向王爷道谢,一直没寻着机会,今儿倒是凑巧。”

  他和颜道:&1dquo;小事罢了,不足挂齿。只是长公主日后要多加留心,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务必要远着。幸亏这事肖大人接了手,姓赵的在东厂也是活罪难逃,要不我离了京,真有些放心不下。”

  这话怎么说呢,什么叫放心不下?她垂揉弄荷包上的缎带,酡红的脸,在太阳光下鲜洁得花儿一样。不好意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转而道:&1dquo;你让庶福晋带进宫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多谢你。”

  他只是笑,&1dquo;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喜欢就好。”说着转过身眺望远处庙宇,稍顿了下又道,&1dquo;今天费了大力气,才求得肖大人放我进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同长公主道个别。明早我要回封地去了,等冬至祭天地的时候才能再来京城&he11ip;&he11ip;”他似乎有些苦闷,眉心拢了起来,&1dquo;其实里头相隔时候并不长,两三个月而已,不知怎么有点迫不及待似的。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念,长公主会笑话我吧?”

  帝姬背过身去,心跳得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勉力稳住了声道:&1dquo;王爷这话我不太明白,是因为端妃娘娘要留庶福晋在京,王爷才会如此么?或者今儿来找我,是想请我从中斡旋,让庶福晋跟你回南京去?”

  她是有意装糊涂,他也不着急否认,话锋一转道:&1dquo;许是在南方住惯了,总觉得江南的气候比起北地来要宜人些。金陵是久负盛名的古都,若是有机会,将来迎公主过去逛逛,良时必定要尽地主之谊,好好陪公主游历一番。”

  一个没出的姑娘,怎么可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话里的隐喻耐人寻味。帝姬含糊道好,究竟心里什么想头,冷暖自知。

  &1dquo;彼时年纪尚幼,行事也不稳重,多亏遇上了长公主。时隔多年,偶尔做梦还能梦见。可惜藩王不能常进京,即便面圣,公主在深宫之中,想见也难,所以梦里看得见身形,看不清脸。”他回过身来,眉眼含笑,目光专注。绿树白塔间的的翩翩公子,自有天成的神韵,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叫人刮目相看了。

  帝姬盈盈一笑,&1dquo;芝麻绿豆大的事,叫王爷惦念这么些年,倒弄得我怪臊的。”

  &1dquo;于公主来说是小事,于良时却是天大的恩惠。那时恰逢朝里有人弹劾我父王,若是我这里出了纰漏,话到有心人嘴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儿。回禀上去,我父王的脸面也没处搁了,所以公主的善行,必然要叫我惦念一辈子。”说着嗓音低沉下来,微微的一点沙哑,有种愁苦的况味,&1dquo;今日一别,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怕只怕下次来京时听见长公主的婚讯,那个时候再想像今天这么说话可不能够了。”

  帝姬一颗心被他搅得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兜兜转转是什么意思。这么钝刀子磨人实在难熬得很,她心里隐约也明白,已经涉及婚嫁了,可能接下来就该掏心挖肺了吧!

她腼腆道:&1dquo;这是没法子的事&he11ip;&he11ip;王爷要是有什么话要jiao代,庶福晋常在宫里走动的,叫她带到就是了。”

  他不言声,眼睛里却有千言万语。金丝冠后的组缨垂挂在肩背上,风一chuī,回龙须穗子丝丝缕缕飘拂起来,莫名把视线隔断了。就那样觑眼相望,枝头鸟声啾啾,一只huang鹂腾飞出去,翅羽拍打出楞楞的声响,才把人思绪重拉了回来。他复一笑:&1dquo;有的话可以托人转达,有的话却不能。长公主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帝姬是善xing姑娘,他的语调总像给人心头上了重枷似的,托付的事便也不忍心拒绝,颔道:&1dquo;王爷请讲,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1dquo;等我三个月。”他突然说,走近一些,广袖下的手指隔着那块缂丝云帕,悄悄握住她纤细的腕子,&1dquo;良时对公主倾心已久,今生能得公主相伴,死而无憾。只不过宇文氏没有尚公主的先例,想是朝廷有意规避的,可我&he11ip;&he11ip;想试试。我等了七年,等公主长大,如果这趟错过,恐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一头说着,一头垂下眼睫,&1dquo;公主是怎么瞧我的呢?会不会觉得我有意攀附?宇文氏虽是小小的藩王,在江南尚且能够自给自足,公主下降,我给不了更多的,却可以许公主举案齐眉,相携白。府里那些姬妾,讨回来也是碍于祖宗规矩,公主若是瞧不上眼,或是遣散或是送到别苑去,都听公主的意思。那么公主&he11ip;&he11ip;能应准良时么?”

  虽然早在暗里设想过千百回,他一说出口,还是叫她手足无措。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令她招架不住。她凝目看他,这张脸,真像前世里就见过的。不是八岁那年残留的记忆,截然不同的感觉,熟悉的,思念过,触摸过,沧海遗珠,失而复得。她心里安定下来,明明欢喜,脸上仍旧轻描淡写,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好:&1dquo;我等你三个月。”

  相信宿命么?其实遇见一个对的人,就像是宿命,心甘qíng愿地停滞下来,不管你身处什么位置,把自己jiao付他,觉得自己今生有依靠了,开始随波逐流。比方音楼和肖铎,虽然她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什么,但她都知道。那夜立柜门上的裙角、屋子里挥之不散的瑞脑香,他们有qíng,所以音楼这样的傻大姐可以在后宫这口大染缸里安身立命。

  其实她也喜欢肖铎呢,喜欢了好多年,可惜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展。她和音楼不同,音楼是紫禁城的一部分,他们可以相互扶持着,即便需要避人耳目,仍旧近得触手可及。她却不行,她终究要离开,下嫁他人,甚至不能留在北京城里&he11ip;&he11ip;这样也好,遗憾之余又觉得完满。总算可以把心收回来了,眼前这人和肖铎有些像,一样的青年才俊,一样的沉稳可靠。退而求其次,对自己也是种宽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