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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锦书亮了灯,一掀窗帘子,给外头廊庑滴水下的崔贵祥、张和全、刘保打暗号,那些人就领着一众大太监小太监准备请安了,锦书回到netg榻前,趴在地下磕头,高呼个&1dquo;老祖宗万寿无疆”,卧房的门脸子打起一边,门外的人络绎进来,请安问吉祥,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开了。

  net荣暗对她使眼色,让她回下处歇着去,后面的活由她接手了,锦书抿嘴笑了笑,悄声退出去。寝宫的门大开了,阖宫上下也解了禁,提着袍子跨出门槛,脖子僵得转都转不动,一面揉捏着,顺着台阶下去,小宫女在月台下面冲她打招呼,一声&1dquo;姑姑好”叫得又甜又脆,锦书自嘲的勾起了嘴角,熬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当上了姑姑,虽然这姑姑当得悬乎,很有些朝不保夕,但总算是脱了下三等的行列,尚且值得乐上一乐的。

  崔贵祥压低声问,&1dquo;还顺利吗?”

  锦书躬了一下身,&1dquo;谢谙达关心,昨儿一切都好,顺顺当当的!

老祖宗呼吸匀停,也不咳嗽,半夜只喝了一盏茶,一觉到天亮。”

  崔贵祥连连点头,&1dquo;这就好,人说万事开头难,你这头开得还不赖。赶紧上听差房,炉子上有你师傅给你留的粥,喝完了回榻榻里去吧,着紧点儿还能睡上三个时辰。”

  锦书应了,打着飘的往配殿里赶,真亏了苓子心里有她,桌上摆着个倒扣的碗,下面是个豆腐皮包子,包子叠加在大红洋漆小菜碟上,菜碟里装着十几片法制紫姜,是苓子特地另拨了留给她的。锦书看着这些东西,心里说不出的什么味道,慈宁宫里这些人都不坏,他们常说进了同一个宫门就是一窝的,不论是谁,只要在一起当差就要相互照应,因此对她极和煦,也或许是可怜她,向来厉害出了名的总管太监崔贵祥待她也和风细雨的,这叫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试想要是有人天天对你chuī胡子瞪眼,那又是怎样的难耐压抑呢。

  配殿里做粗使的小宫女眼明手快,见她往炉子前盛饭,忙接过大勺和碗,笑着道,&1dquo;姑姑快坐着,吩咐一声就是了,哪里用得上自己动手。”

  另一个垂着手道,&1dquo;姑姑有什么衣裳要浆洗的,回头我上姑姑榻榻里取去。荣姑姑说了,锦姑姑忙,不叫姑姑自己洗衣裳。”

  这就是做姑姑的份儿了!

小宫女们不过十二三岁,知道眼前这位是侍寝的,该奉承的奉承,该拍马的拍马,一点也不含糊。锦书依稀想起了自己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在永巷里受的苦,掖庭里的那口井不像别处的,别的井天越冷水越暖和,那口井的水不论net夏总是冰得刺骨。隆冬腊月里,井水结了冰,吊桶好不容易敲开冰面,回头一看,衣裳堆得比山还高,那么多啊,从早洗到晚,冻得手指头没了知觉,没法子就放在怀里晤,等晤得能动了再洗。手上的皮在搓衣板上来回的蹭,掉了一层又一层,一沾胰子就钻心的疼。冻疮肿得像馒头,一旦破了就溃烂,没有药可擦,还要整天泡在冷水里,这样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都想不起来了,或者也是不愿意想,想起来就是大把的眼泪。

  &1dquo;姑姑。”小宫女看见她愣便招呼她,&1dquo;快吃吧,没的凉了。”

  锦书回过神来,捧着梗米粥晤了会儿,就着紫姜糙糙打了,身上暖和了些,这时天也亮透了,雨淅淅沥沥还在下,拿了把伞正要回西三所,后面大梅赶了上来,把个油纸包往她手里一塞,笑道,&1dquo;你这蹄子有口福,给你样好吃食,淮南湾出的糟鹌鹑,我这两天吃不得咸,白便宜你了。”

  大梅对吃有讲究,和寿膳房的小太监有jiaoqíng,常弄些小玩意儿来,锦书含笑问,&1dquo;又上哪儿打秋风去了?”

  &1dquo;是小皮实拿来的,来路正得很。”大梅一甩辫子,&1dquo;别耽搁了,回下处睡你的去吧,我上差了。”

  小皮实是大梅的跟班,一般大丫头都有几个当碎催的小太监,这些小太监年纪小,总要找靠山,师傅又嘱咐了,和大丫头走得近没什么坏处,所以他们兢兢业业的伺候着,有好的自己舍不得吃,留着孝敬自己的头儿。

  锦书捧着油包出了宫门,边走边想,荔枝那里的事不知办得怎么样了,自己是慈宁宫的,没主子放差事不能随意往别的宫门去,只有盼着今天未正的加餐是贵喜伺候,到时候能从他那儿打听到点什么。

  正慢吞吞在甬道上走着,抬眼一看,对面油步遮着的巨大华盖下,一乘肩舆缓缓而来,她脑子里一懵,暗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分明已经错开晨昏定省的时候了,怎么还能遇上!

现在是进退不得,只好熄了伞靠墙垂侍立。

  李玉贵的眼梢儿早就留意皇帝的举动了,只见皇帝原本靠着的身子直了直,眉峰微微攒了起来,忙暗里打了手势让辇慢行。

  雨簌簌的下,虽不大,却是又密又急,锦书的头上身上都打湿了,初net的天又冷,呼出来的气在眼前织成白茫茫的一片,她低头站着,步辇已经快到跟前了,正打算跪下去请安,辇上的人出声了,说了声&1dquo;免礼”。

  众人都有些怔,谁也没料到皇帝会说这话,还没跪呢,怎么就免了?

  皇帝不说别的,只拿眼瞥李玉贵,李玉贵猴jīng的一个人,立马就会意了,笑着对锦书道,&1dquo;姑娘才大安的,赶紧把伞打起来,别又淋得作下病。”

  说着亲自撑了伞遮住锦书,又问,&1dquo;锦姑娘这是往哪儿溜达去?老佛爷跟前不必伺候了?”

  锦书谦卑道,&1dquo;回谙达的话,我如今和荣姑姑一块儿给老祖宗上夜呢,这会子不是溜达,是回榻榻里歇觉。”

  皇帝低垂着眼,脸色平常,看不出喜怒,慢慢转动拇指上的扳指,似乎颇有兴致。

  李玉贵知道皇帝关心的是什么,所以有恃无恐,不怕皇帝怪罪他大不敬,拉家常般的问锦书,&1dquo;敢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