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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布暖大约是没留意,替他卸下犀兕,挪开香炉搁到曲足案一头,方应道,&1dquo;眼下好多了,头也不怎么疼了。不上战场也要穿甲吗?好重呢!

  甲胄有三属,兜鍪、上身、髀禅。髀禅是腿上护甲,前后挡撤完了,单留腿上两截。她回身看,想蹲下去解,又大大的不好意思。到底男女有别,下半身的怎么料理才合适,她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容与生xing有jīng细到骨子里的伶俐,立时察觉了,旋身在榻上坐下了自己动手,她只在边上接应着,和镜甲放到一处。

  &1dquo;没法子,这是规矩,武将要有武将的样子,总要和文官区分开的。我适才的话听见了?过会儿还是叫你奶妈子替你刮痧。”他小心放平了声调,自己品品也还说得过去。转头开始琢磨之前的失态,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她撅了撅嘴,&1dquo;她下手可狠呢,上次玉炉叫她刮得哭爹喊娘。痧退了,背上一道道的痂,就跟拿犁耕过似的。”她觑了觑他,&1dquo;要不舅舅给我刮?”

  容与猛一愣,抬眼望过去,她仰着脸笑,没心没肺道,&1dquo;你脸红什么!

我唬着你了?”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果真是有些烫的。风chuī过来,他蓦然清明,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动作。他居然像个傻瓜一样被她愚弄,这丫头反了!

  他看着她,&1dquo;布暖,你可是皮痒了?”

  她吐了吐舌头,&1dquo;舅舅这点子雅量也没有,还上将军呢,小肚jī肠!

  他气结,&1dquo;我若是没有雅量,会纵得你这么放肆?”

  小肚jī肠?他打从落地到现在,还没人敢把这个词套用在他身上。她胆子愈大了,简直无法无天!

不过他却并不当真生气,只是作势拉着脸。她探过身来,满脸无赖相,不伦不类的恭维道,&1dquo;舅舅,你皱着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

”他终于绷不住,转过脸笑起来。

  楼里的香侬送小点心来,布暖吩咐她搬个杌子,边道,&1dquo;我再不敢在屋子外头席地坐了,上回叫虫子咬了一口,到现在还痛。”

  容与卷着袖子问,&1dquo;没有擦药么?咬着哪里了?”

  她扭捏了一下,咬在哪里不太好说,便含糊道,&1dquo;已经擦过药了,再过两天定然都能好。”

  香侬指派玉炉把杌子送来,是放在胡榻对面的,离容与有些远。这原是遵了礼教的摆法,布暖的手却先于脑子一步,自然而然把杌子拖到他边上,依着胡榻矮矮的围子坐了下来。

  她的手肘搭着透雕的拦水线,下颚枕着手背,被部线条微紧。隔一会儿把脑袋侧过去,瓮声道,&1dquo;你读过《孔雀东南飞》么?”

  容与点了点头,他那时未擢升,在幽州军营里下了值无事可做,也看过许多杂书。《孔雀东南飞》自然是读过的,也为其中人物唏嘘过。

  &1dquo;兰芝自誓不嫁,其家bī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he11ip;&he11ip;”她叹息,&1dquo;原本好好的姻缘,到最后落得这样下场,多可怜!

  他不语,活着有太多无可奈何,很多事qíng身不由己,能不能幸福自己无法控制,但生死可以。

  &1dquo;他们算是千古相随了,这样也好&he11ip;&he11ip;”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1dquo;我知道女人是痴qíng的,兰芝多幸运,遇上了有qíng有义的焦仲卿。”

  容与背靠着围子看远处的醉襟湖,半晌才道,&1dquo;你不觉得是焦仲卿的无能害了兰芝么?如果他有担当,就不会生那样的悲剧。”

  布暖摇头,&1dquo;他是孝子,便是有错,他遵循了约定,连死都是面朝东南方的,还不够么?”

  姑娘家一旦感xing,便能原谅很多低等的错误,同她们谈理xing行不通。他一头怅然,一头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其实现在的自己和焦仲卿没有区别,他唾弃着焦仲卿的愚孝,走的却是和他极其类似的路。只不过一个是奉命休妻,一个是奉命娶妻罢了。

  他突然有些后怕,贪图目下的轻松,会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害得知闲和刘兰芝一样下场?若真到了那步,可能他除了以死谢罪,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1dquo;焦仲卿是个懦夫。”他谓然长叹,带了些对自己的气恼。

  布暖正沉浸在悲qíng里无法自拔,把脸转向另一边,眼尾的泪顺着流回眼角,再漫延出来。她吞气道,&1dquo;你不懂。”?男人何尝懂得什么是生死与共,这故事也许就是个臆想,满足女人对爱qíng的一点憧憬吧!

  他失笑,她说&1dquo;你不懂”时像个负气的孩子被打碎了美梦,哪里还忌讳着他是舅舅,倒像他们调了个个儿,她才是见多识广的长辈。

  她的小女儿qíng绪作了,抽抽嗒嗒哭得很伤心。他愁眉苦脸在边上瞧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抽了汗巾给她擦眼泪。她把鼻子擤得通红,睫毛上挂着零星水珠,叫他想起她小时候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把满腔酸楚泄了出来,深深吸上一口气,才想起他还在,又老大不好意思起来。茫然卷着他的汗巾,藕合色的底子上绣着缠枝并蒂莲,勾勾复绕绕,从中段向一头衍生。她的指尖抚着花纹,然后用力攥在了手心里。

  &1dquo;对不住,都叫我弄脏了,等明儿还个的给你。”她把汗巾塞进袖笼里,瞅他一眼,腼腆道,&1dquo;我这傻模样,你别笑话我。”

  他宽容的点头,语气真诚,&1dquo;你不哭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