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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良月十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意外总是来得那样突然。

  甚至那天还是段从祯的生日,在意外生的前十分钟,母亲给段从祯了消息,说会给他带一块手表作为礼物。

  只可惜段从祯没能等到礼物,也没能等到自己的母亲,甚至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都只能看见被白布盖起来的冰冷遗体。

  人生总是不尽人意的,只是有些人的人生,更加不尽人意一些。

  听着陶映沉重又喑哑地说着这些事,即鹿一时有些心悸,嘴唇为颤着,喉头一阵哽咽,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抬手扶住被露水洇湿的栏杆,手臂用力得青筋都冒出来。

  趴在栏杆上,胃部一阵翻涌,即鹿强忍着干呕感,额角落下珠子一般的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段从祯以外的人,有这样强烈的情绪起伏。

  “那男人呢?”

即鹿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可说出的话却尖锐而充满恨意,“那男人死了吗?”

  “进了监狱。”

陶映轻叹,有些无奈,“判了五年。”

  “才五年?!”

即鹿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条无辜的人命,居然只值五年。

  即鹿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段从祯的时候,他问母亲,这个小孩是不是要死了,童言无忌,但母亲立刻就制止了他这种刻薄的言论。

  那时即鹿还很怕她,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会说教的人,一般也是会打人的,福利院的老师就是这样。

  可后来,他是越来越能感受到段太太的好了,在即鹿人生的前半段,他从未遇见任何一个,如同她那样善良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穿着漂亮,相貌姣好的女人,居然也可以这样温柔,以至于真正遇见的时候,即鹿甚至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像他的母亲,不像那些女老师,不像任何人,只她独一份的。

  即鹿好羡慕,他羡慕段从祯能成为段太太的儿子,有时候他也会不自量力地妄想,如果自己是段太太的孩子,他一定会乖乖听话,他愿意付出所有去爱她,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报答她的生养之恩。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

  即鹿想,或许就是那种对段太太的感激,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熔铸成了他对段从祯近乎疯狂又痴迷的渴望。

  ·

  烟花表演开始的时候,即鹿走上了露台。

  上面很平坦,人也很多,站在这里能看见整个江面,自西向东,滔滔不绝地流动,橘色的烟火从地面上窜起,夹杂着尖锐的口哨声,在深沉黝黑的夜空中炸开,散下无数暧昧又明亮的火光。

  即鹿遥遥望着站在栏杆边,面色黯淡,沉默不语地欣赏烟花的人,有些愧疚地缩了缩手臂,打了个寒颤。

  耳边是烟火声和欢呼声,所有人都在兴致高昂地迎接美好的时刻,而即鹿却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刚刚陶映对他说的话。

  摸出手机,即鹿犹豫着点了点屏幕,出一条消息。

  【段哥,对不起。】

  一出去便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即鹿远远看着那人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放回了口袋里。

  即鹿微微有些失落,眼神暗了下去,紧握着手机,想了好久,才咬咬牙,抬腿走过去。

  段从祯身边并没有十分拥挤,大概也是周围的人看他不太好惹的样子,栏杆边恰巧空出一块地来。段从祯叼着烟,也没点燃,只是衔着,抬头漫无目的地望着不断升起烟火的夜空。

  即鹿凑过去,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边,低低喊了一声,“段哥。”

  男人肩膀僵硬片刻,眉峰立时蹙起,眸中肉眼可见的厌恶和不耐,抬手把烟卷拿下来,却不打算跟他说话。即鹿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有些苦涩地抿唇。

  “对不起,哥。”

即鹿没敢伸手扒拉他,只小声道歉,“我之前不知道……”

  “之前不知道就可以随便出口伤人吗?别人的私事少管不懂吗?你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不会找借口!”

段从祯冷言打断,声音提高几度,满是反感地瞪他。

  即鹿心里叹了口气,暗自责怪自己,却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起码,他愿意搭理自己了不是。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即鹿低声下气,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段从祯没说话,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夜色下,男人瘦削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露出的脖颈被冷风吹得有些苍白,依稀可以看见埋在皮肤下面的青紫色血脉。

  即鹿脸色稍微有些憔悴,透着怎么都无法忽视的疲惫,嘴唇淡得没有血色,还在因为寒凉而微微颤抖着。

  段从祯垂眸,恰巧看见男人略显讨好和愧疚的眼睛,雾蒙蒙的,却在看向他的时候带着希冀的微光。

  一束焰火在空中绽放,蓝色的,如同海洋中破碎开的泡泡,映在男人眼睛里,如同给一潭死水打上涟漪。

  看他表情似乎有些松动,即鹿才敢伸手,轻轻握住段从祯的手腕,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把他指间的烟点燃,低声祈求,“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原谅我好不好?”

  沉默地看着他,段从祯别开眼神,低睫看着江面,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不难过,我只是有点想她。”

  耳边声音低沉,透着隐隐可察的悲伤,不同于以往的冷淡或调笑,反而显得更加沙哑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