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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枯草藏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一年半,他们是事儿一点没做。

  钱却花了不少。

  这钱花哪去了,他心里有数,周兴月心里更清楚。

  难怪一直催着他回来,原来是没人干活了。周朔想。

  阜水渠道最晚明年春开通,不然等天气暖和起来,进入汛期,两岸的农田又要遭殃。

  又将是无数人家失房失地,流离失所。

  每年汛期,离阜水最近的东菏、门利、临城、平墨、滨宝五县受灾最重。

  这些地方被高山阻隔,道阻多艰,消息难以传出。

  或者说是刻意被截下,因地方主事怕受到建兴责罚,便都瞒而不报,想隐瞒自己的失职。

  灾越大,地方越不敢报。

  越不敢报,灾越往坏里走去,如此恶性循环。

  农人没有地方住,又没有粮食吃,一步步走向绝路。

  无论是父慈子孝,还是兄友弟恭,这些所谓的礼教伦常,只有在吃饱饭后才能被提及遵守。

  极度饥饿的人是没有尊严的。

  饿,能最大限度地激人的求生欲望。为了活下去,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绝非仅存于史书中。

  周朔亲眼见过这炼狱一般的惨象。

  道德,是世间最容易被践踏的东西。

  为了活下去,谁都能把它踩到脚下。

  倘若践踏道德能控制灾害,道德也并非不能放弃。

  而悲哀在于大灾之后多出疾疫。

  即使是最寡恩无情的决策者也不会愿意见到尸横遍野、饿殍枕藉的景象。

  这会动摇他们的统治。

  任何一家主君都不乐意见到疾疫出现,并在土地上肆虐。

  当真正的灾祸来临,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周朔便是用此说服了崔氏,让崔氏允许周氏在阜水开渠修道,降低大灾出现的可能性。

  在原定的规划中,渠道到这时候应已经修得差不多,只差一点尾巴。

  但如今的修建进程,竟还差着一半。

  夏多暴雨,水位易涨。

  若想减轻阜水两岸的灾情,建兴这边必须加快进程。

  周朔重拿起修渠的工程,并且开始核账,被吞下的赈款总得让他们吐出来。

  这便使他很少有空闲再回去和妻子一起用膳,每天也很晚才能回梧桐院。

  哪怕没空回去,妻子也会让侍女告诉他可以回去用膳。

  周朔这天也没打算回去,但饭点前后他一直未等到梧桐院的通知。这立刻使他感到不安。

  他想回去看看,却被积压已久的旧疴拽得脱不开身。

  等他晚间终于结束一天的琐碎,回到梧桐院时,整个院子漆黑一片,陷入死寂。

  今夜没有灯火为他而亮。

  轻手推开房门后,周朔看到了梳妆台上的烛光。

  妻子长披散,端坐镜前。

  “还没睡么?今天善儿还乖吗,有没有闹腾?”

他走向妻子。

  紧绷的神经在见到她后松弛下来,“是在等我吗?”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周朔走到妻子身后,无意间对上了镜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