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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枯草藏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带着一身的风霜,他在深夜归来。

  小心推开房门,再走到床边撩起垂落的床幔,在朦胧不清的烛火下抚过她睡乱的额。

  她夜里睡得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惊醒她。

  能大半夜到她床沿旁碰她头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周朔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有一层薄茧,她很熟悉。

  沿着指节摸向手心,可以摸到他手心被缰绳勒出的痕迹。很明显的凹陷,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

  在年底回来的周朔,往往是硬赶回来的。他赶在除夕前回来,又在年的第二天再次离开。

  仿佛他回来只是为了过个年,陪她从除夕迈向年,对她说出那句年祝福。

  他在年的晨钟里,把她唤醒,呢喃在耳畔的祝福与渺远的钟声混在一起:“佩兮,吉利桢祥,百事如意。”

  这仿佛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仪式。

  迷糊半醒的姜佩兮伸手摸向他的下颌,沿着下颌线,她的手指探入他的间。

  柔顺的长缠在指尖,她的手心贴着他的后颈,模糊嘀咕着回应:“你也是。”

  他们曾那样和睦。

  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姜佩兮被病痛折磨地逐渐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而她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光里,总是在和周朔争吵。

  一步步地,越来越多的因果报应,使她猜忌、怀疑、恐惧身边所有的人。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上母亲的老路,走入令她恐惧的婚姻尽头。

  她们都与娘家断绝了关系,都面对着夫家的排挤与算计,甚至一样地对自己的丈夫满是恶意。

  锋利的匕被她抵在周朔的颈边,刃口下是他流动的血液。

  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但因长期卧病,那时她站着都是勉强,她的手不断颤抖,仅仅握住匕便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铺着厚绒地毯的地面,碎了一地花花绿绿的瓷片,全是她气急下摔的。

  匕刺不下去,她自己越站越晃。

  就在她快脱力摔倒时,被匕抵着颈脖的周朔伸手扶住了她。

  “这边会伤着你,到那边坐下好不好?”

  他浑然不将颈间的威胁当回事,哪怕匕已经划开了他的皮肤。

  温热的血液顺着匕流淌,流进姜佩兮的手心,湿腻到她快拿不住匕。

  他们僵持着,她不肯坐下,周朔不肯放开扶住她的手。

  白皙的颈间染着大片湿红,沉黑的衣襟像是刚刚被水洗过一样。

  永无止境的梦魇,被珍贵药物强行拖拽的濒临崩溃的身体,让姜佩兮每一天都活在凌迟中,说话是疼的,眨眼也是疼的,甚至呼吸都在疼。

  她的理智随着求生的意志快消退,她是真想周朔死。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健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