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页 (第1页)

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当然进了宫,宫里的要求更严苛些,也或者是精奇嬷嬷为了在太皇太后跟前显能耐,说她走道儿走得不稳妥,有高低肩,让她顶着水碗,来来回回走上一百遍。

  天气很好,太皇太后用了早膳无事可做,过来瞧她怎么习学。配殿里地方不大,走上二十来步就得调头,太皇太后了话:&1dquo;外头太阳正暖和,上那棵玉兰树底下练去吧。”于是嘤鸣昂挺胸,顶着三只水碗迈出了门槛。

  太监们在配殿的台阶前放了一把玫瑰椅,请太皇太后坐着看她练习。嘤鸣是她得的小玩意儿,光是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都能逗她高兴。

  &1dquo;嗳,就这么走,一步一步的&he11ip;&he11ip;”太皇太后指点她,&1dquo;两个肩头子打开喽,别想着&1squo;我顶碗呢’,忌讳得不敢迈步子。想想别的,高兴的事儿。”

  嘤鸣笑起来,一边走一边说:&1dquo;我今儿可漂亮啦,穿着一身衣裳,袍子是酪黄的,上头罩芽绿的大褂。我穿着衣裳出门上香,正赶上庙会,别人都瞧我,说这姑娘怎么这么俊呢,上辈子指定是积了德了,这辈子才长得这么精神呐&he11ip;&he11ip;”

  太皇太后被她引得大笑,说对,&1dquo;就该这样,神气活现的,天底下就数自己最好看。”

  她说话是轻声细语的,加上那种腼腆的神情,连走带说,倒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皇帝听完了政,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正好撞见这一幕。对于不能入眼的人,可没像太皇太后似的品咂出什么妙处来,他负着手,寒着脸,每一丝表情都写着三个字——不害臊。

  第15章清明(2)

  &1dquo;哟,皇帝来了。”太皇太后看见朝服端严的皇帝,每回都显得既惊且喜。就像平常人家的老太太一样,孙子是捧在心尖上的。皇帝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后来皇父又宾天,他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情分自不同寻常。

  跟前伺候的人井然肃立,打千儿的,蹲安的,都向皇帝行礼。嘤鸣的水碗当然没法儿再顶下去了,免得皇帝又呲打,说不是来瞧耍猴的。大伙儿都怕御前失仪,没人来助她一臂之力,她只好自己想辙,把两肩的水碗端下来,然后再借道万福的当口,把头顶上那只也摘了。

  皇帝的眼梢划过去,眼波冷冽,没什么好气儿。他拱手向太皇太后长揖,&1dquo;皇祖母昨儿夜里睡得好不好?今早进得香不香?”

  太皇太后说都好,&1dquo;劳你记挂着。近来北边战事吃紧,你朝政冗杂,我在这宫里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你用不着天天过来问安。想起来了,差个人瞧瞧我,或是我打人过去回你,都使得。”

  皇帝却未顺太皇太后的话头给自己找安逸,他放缓了语调说:&1dquo;皇祖母体恤孙儿,孙儿都知道。可不论朝政多或是少,打小养成的规矩不能变。孙儿效法皇考,每日询问皇祖母安康,是孙儿的孝道。皇祖母若是连这个都替孙儿省了,孙儿何谈奉养皇祖母,又如何作天下人之表率。”

  太皇太后听了笑得无奈,&1dquo;我这是心疼你,倒叫你砖头瓦块来了一车。早前我是没人陪着,太后和贵太妃她们也不能时时在我这里。如今我有了嘤鸣,有她陪我说话解闷儿,也算成全了你的孝道。”

  有了嘤鸣,成全的却是皇帝的孝道,太皇太后句句要把他们两人牵扯到一块儿。嘤鸣垂眼盯着脚尖,只当听不明白,皇帝显然也并未有任何触动,垂手道是,&1dquo;皇祖母心境开朗,孙儿在前头办事也办得踏实。”

  皇帝如今能够独当一面了,太皇太后已不再过问前朝的事,留在慈宁宫里专心作养身子。头前那位孝慧皇后,和她并不亲近,当初宣召册立皇后,只在大婚前匆匆见过,因此也不怎么上心。这回呢,因头一个皇后说没就没了,故而在嘤鸣身上费了些工夫。太皇太后扭头对皇帝说:&1dquo;你瞧你昨儿命她学规矩,她练了一早晨,连吃的都没顾得上传,真个儿皇帝一摆脸子,底下人饿断肠子。我如今瞧着,进退行止都很好,精奇嬷嬷让她顶碗,连一点水星子都没洒出来,还要什么?她才进宫,娇养的姑娘离开爹妈举目无亲,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你该宽待些儿,话语也温存些儿,方显出你的体天格物来。”

  皇帝听完,看了嘤鸣一眼。要宽待些,说话还得温存些?他不好驳太皇太后的意思,只是眉心习惯性地一蹙,仿佛头顶上的阳光刺伤了他的眼睛,&1dquo;孙儿是怕她在皇祖母面前失仪,惹皇祖母不高兴,多学些规矩对她有益,毕竟宫里不像外头。不过既然皇祖母瞧着好,那就把精奇都撤了吧,让她仔细当差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头,&1dquo;她是客,不是来当差的。”

  立国起百余年里,从没出过做皇后前,先进宫伺候人的先例。皇后是皇家的脸面,谁会自打脸面,叫人笑话呢。

  嘤鸣懂得其中的道理,她蹲了个福道:&1dquo;老佛爷,奴才愿意当差学本事。奴才全家都在旗,听主子们差遣是奴才的本分。万岁爷要奴才学规矩,是提拔奴才,让奴才有长进。老佛爷疼奴才,是奴才的体面和荣耀,奴才却不能仗着老佛爷仁慈,真拿自己当客了。”

  她自觉这话说得圆融,谁知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竟渐渐消失了。她也不瞧嘤鸣,手指在玫瑰椅把手上笃笃敲击着,指甲盖和脆冷的漆面相击,每一声都叫人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