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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景咸咸咸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估摸着林烟在后头没了动静是犯了瞌睡,他一人却也未觉着无聊,瞧瞧日头撒上的光影,远眺远间云峰山脉,悠悠天地,自有可使得他欢欣愉悦的事物。如此行山过水,倒是合得上他原有的心志。

  不过此去,是为回那诡谲森森的朝堂之地……这般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了。这样想来,在药庐同小瞎子一块生活的一个多月,仿似就是他最喜欢的生活了。同她一齐晾晒家中草药,将它们铺上,细细抹开,药草是香的,沾染了她的丝丝甜气儿;而后同她偶尔进山去,用自己那些个小聪明替他们加上一顿肉食,过得虽没有将军府和舅舅家衣食无忧,但是极开心的不是?

  他那煮饭烹菜的手法,还须得改进。那时候,他倒也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个有儿的事儿,学上几回,不知可否得她几分夸奖……

  奢望归奢望,得了空还是得想想心间向往的日子。平白想想又不收银钱。

  ……

  一切好的不好的,都可当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回了阳城,小瞎子这双眼睛才能早些治好不是?

  马车里柔柔是声音传出来,迫得他一瞬的半身酥麻。

  林烟的声音一如往常的软糯,似个棉花团子,“二哥,你可有觉着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得了小瞎子的关心,他是开心,也觉着歉疚。二人第一次相见是时候,他那样狼狈,此后还对她言说那些个昏话,是太不应该。

  “我不饿,你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不必管我的。”

  林烟坐在车里,捧着包袱的手顿在半空。昨夜那样亲密的相拥着入眠的二人,现下又这般的生疏了,一时间真叫她拿不准主意。

  老婆婆予她的薄荷叶子当真好用,放了两片在舌头底下,一路过来虽也晃荡,脑袋却是不觉着晕眩了。而后被自己想同他说说话的心思迫着,林烟自顾的寻起了话头,“你可知道,婆婆同我说了些什么么?”

  他手握缰绳马鞭,像个经验十足的车夫,笑笑回来头,“哦?她同烟儿说了什么?”

  林烟捂了嘴,偷偷笑了。

  他这故作疑问的话儿,学得好笑极了。

  “嗯…她说叫你行车慢一些,当心孩子。叫我莫要纵着你……”

带着调笑意味的话儿,自她这样会害羞,脸皮子薄得不行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林烟脸上早已经通红一片儿了。

  “吁!”

詹瑎一声喊着,将马匹扯停,“不是!

烟儿,她同你交代了这些??”

  啊!

那老婆婆还真是尽心……

  气氛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凝住了,詹瑎一会子也是不知说些什么。在外人面前心照不宣的自认了彼此是一回事,为着行事方便也为着好生照顾她,可被人家误会了私事,还觉着她肚子里有了小娃娃,小瞎子这就吃了大亏。

  “我不知晓他们会这样想,我……我没有轻谩你的意思。”

  林烟不解,摸着低头往外头掀了棉布车帘儿,“你一日日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一点也没有。”

  *

  “我知晓你不曾怪我,是我自己,太过紧张。”

  知晓归知晓,哪个人心头没有些自卑之处呢。他所惧怕的,怕她觉着自己不可靠,怕初见不久时候他的昏话伤她良多,亦怕自己在阳城的所作所为风评风貌让她全部知晓。

  他前头的日子过得太过不着调,没有好生去体谅将军府的处境,没有好好帮衬过父亲母亲与长兄,直至大哥去后,他方有如梦初醒的自觉。自己是这副模样:知晓消息的那几日还是不着家,成日的酗酒。再瞧,一如父亲般教他处事入世的大哥的棺椁冰冷的抬回来了,心间的恐惧如何言喻,他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其后的事情,他了疯症似的去查,才知自己在阳城是个什么样的位置。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老鼠屎,几乎没有人回来理睬他这个将军府蛀虫的求愿。

  旁人的事情,他左右不了,只得托着勾栏瓦肆的弟兄们从旁处暗中去查,用了安远候暗号教的法子。

  这些事情都是暗暗压在心底的,轻易哪里会同别人说起。随军到西北边境之地驱除敌寇,除了想要走走兄长曾经走过的老路之外,就是同家中的母亲赌气。来了边境,才知晓阳城的风花雪月,他设想盼望的逍遥日子,是顷刻间就能被毁去的。

  亲眼看过巨石滚落,箭羽霖霖之下的同胞尸;亦亲眼见到过屈子国的军士在意山坳之中,举枪击杀七八个被缚的百姓,模样装束看来,有七八分的可能,许是林烟心念的那几位叔伯……那时他抱着林烟予的一袋红薯,趴在树丛之间,盯着那处尸熬得双眼猩红。

  弱小之人,就是这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护不住……到现下,詹瑎也什么都不敢同她讲。

  林烟凭借双耳辨着他的位置,伸手轻轻抓住他的小臂,沿着手臂摸索到手掌,小手紧抓着他的指尖,轻问:“二哥啊,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同我说?”

  她不痴傻,知道詹瑎瞒下的许多事情,包括他的家中他的身份,都不曾向自己坦白。过了昨夜,她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此番算作是第一次问他。

  暖阳下,他的手也是温热的,握着很是舒服。

  “我是有很多的事情想同你交代…我从前是个不学好的,无形之间不知让多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