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第1页)

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一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我叫岳云华,生于京中岳将军府,祖父岳翱陪着李朝先帝开疆拓土,父亲岳远乃征战西北的功臣,母亲出自清流言官世家,我是家中唯一嫡女,自小千宠万爱长大,性子也傲气,却不曾想,母亲突然病故,我还未见母亲最后一面便被祖母送去了道观,名曰养病祈福,可谁不知是放任我自生自灭,我想不明白,自小宠溺我的祖母,为何会如此绝情?

一年后,我在观中遭到追杀,幸而逃生,遣婢女回府中求助,第二日便被接回了家,我以为是我的转机来了,却没想到父亲的一对庶子女在府中横行霸道,我虽与他们争执不下,可府中再无我的靠山,当月便被嫁去了常将军府,夫君待我温柔,千依百顺,夫君的姑母嫁给了我父亲做续弦,他们说这就是家族联姻。

成婚后,我依靠着夫君,又端起了大家嫡女、世家正妻的架子,衣衫只穿最新式样的,绸缎只要江南新贡的,钗环只戴华贵的,进出皆有一众仆从常随,我夫君从不斥责我半个字,只会对着镜子替我描眉画鬓,再夸一句,“我家夫人国色天香。”

好景不长,那年李朝西南漫起大水,水灾直逼京郊,灾民无数,暴涨的河道里日日飘着浮肿的尸,一日,我父亲、继母以及那庶妹庶弟的亲娘从水里被打捞了上来,偌大一个岳将军府只剩下我祖母、庶妹庶弟,以及尚在襁褓中的、继母所出的嫡出弟弟四人,好在家中还有些铺面,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娘家遭此变故,我心痛不已,大病一场,这次温柔可人的夫君却没有走上前来宽慰我,他将自己姑母,也就是我那继母的死怪到了岳家的头上,我这个岳家女自然也逃不过责怪,尚在病中就被夫君赶了出去,倒在了岳府门前,我病得奄奄一息,眼见祖母将我拒之门外,又见那与我不和、总是争吵的庶弟庶妹将我轻手轻脚抬了进去。

我虚弱得靠在椅上,庶妹一口一口以药喂我,身体也好转了些,不出几日,庶弟被打的满身是伤,垂头丧气得回来,我与庶妹忙问他缘故,才知我那夫君抱走了我继母所出的嫡出弟弟,还抢走了岳府的铺子,我们如今这老弱的四人,如何与家大业大的常府争呢?

没了那些铺子的营收,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紧,庶弟每日去码头搬搬扛扛,瘦的皮包骨,庶妹拿起绣花针没日没夜得绣着,全靠他们微薄的收入,艰难的养起我们这四口人,我的药自然也不得不停了。

停了药,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时间不多了。庶弟偶尔会讲一些外头的趣事与我们听,听说老皇帝为这水灾的事气急攻心,殁了,即位的新皇是常家的外孙,也为水灾的事焦头烂额,我那夫君又娶了自己的表妹含光公主……一日,外头喊打喊杀,叫嚷声震天响,庶弟急匆匆从码头赶回来,“一位嫡出的公主借着水灾,买通了一批水匪,打进了京中,自己做了女皇……”

那位女皇将与新帝牵连甚广的臣子全部打入天牢,还未来得及奚落我那夫君,我自己倒是挺不住了。

最后的时光里,我躺在岳府的木床上,往日华丽喧闹的府邸冷得不似人间,外面一阵又一阵水浪起伏拍岸,哗哗,哗哗,大水漫进了京中。我费力得将眼睛撑开一条细缝,庶妹坐在床边绣花,一针一线,怕是眼睛都要熬坏,她停下张望了一下大门口,我知道,是在等庶弟回家来,窗边坐着个白老妪,那是祖母,她如今像是不记事了,每日枯坐在那里,不知是在望什么。

干涩的眼睛撑不住了,忽一下闭上,便再无力撑开了。意识涣散之际,我想,这该死的水灾,该死的夫君……从前钗裙精致眉目如画的岳家大小姐,如今落魄得躺在病床上,含着恨怨与不甘悄无声得去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一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我猛地睁开眼,竟回到了那间清冷破败的道观里,看着眼前熟悉的木墙、小桌、泪流满面的侍女,我扯了扯干痒的嗓子,艰难道,“素客?玉雨玉茗?”

“姑娘……”

扎着小垂髻的两个小侍女哭倒在我身上,“姑娘还在病中就被送来这苦地方,方才一觉睡了好久好沉,我还以为,还以为……呜呜呜……”

“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姑娘好着呢!”

素客红着眼眶,给我端来一杯水润嗓子。

看着眼前这三个侍女,我不禁茫然,我不是已经病死了吗,怎么又回到这破道观来了?

试探着问道,“这是哪里,今日是几日,我怎么会在这?”

玉茗抬袖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得,“这是冲云观,今日廿十七,姑娘怕是病糊涂了。”

玉雨把脸埋在裙摆上蹭了蹭,带着重重的鼻音,“姑娘,夫人病故得急,你一听这消息便病倒了,老太太送您来这观中养病祈福……”

“母亲是何时去的,我们是几时到这的?”

素客狐疑又心疼得看着我,“夫人昨日傍晚去的,咱们……连夜来的这道观。”

我在素客的搀扶下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深吸一口气,与我回忆中分毫不差,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活着的感受太过真实,我不得不接受,在病死后,我从重新活了过来,回到了被送到道观的这一日。

前一世里,自从父亲他们溺亡后,我便病重不起,鲜少能起身,现在站在窗前,看着这清冷的道观,像是大梦初醒,心绪万千。

重活一世,为了什么?是老天在同我开玩笑吗?再来一次,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心里乱乱的,我披上外衣出去走走。

上一世我被丢到观里自生自灭后,便郁郁寡欢,成日将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从没有在这道观里四处逛逛,现在趁着散心,我便四处走走。

不经意间,我走到了隔壁的一个小院里,隔了老远看去,只见那里屋燃着一盏小烛灯,一白衣女子正坐在桌前,手捧一本书,默默看着,执书的手纤细修长,侧脸柔和沉静,啪一声,烛火小爆了一下忽而灭了,那白衣女子转头看了一眼,拿起火石又重新点燃了蜡烛,素白的手拢在旁边,护着那小小的火苗。

正是这烛火重新燃起的一瞬,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英气的眉眼,带着几分阴郁疏离,像是清冷的月光,这张脸我曾见过的,在哪呢?我垂下眼仔细回想。

对了,前世京中到处传着一份画像,庶弟也曾带回家给我瞧过。

她是……

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