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血月不堪望 (第3页)
无非是他一辈子没出过门,生了病原本想着在老家治治就算了,但张景却不愿意,非要带他来北京。
「幸好景儿认识你们这些同学,多亏了你们照顾她,要不然我怎么有机会来北京治病。」
老人家口口声声都是为有张景这样一个孝顺女儿而与有荣焉,但张景却每每皱眉头,让她爸爸:「别说了。」
又跟我道歉:「我爸年纪大了,絮叨,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总觉得张景对我的客气中,始终透着一层奇怪的自尊。
但我也并没有往深里想,只是觉得她因为父亲的病焦虑和着急。
真正让我觉得她这个人很奇怪,是在她爸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后。
张景爸爸的病是癌症晚期。
副院长私下里跟我说,治疗的意义不大,让我问问患者家庭情况怎么样,好好考虑后续的治疗事宜。
我明
白副院长的意思,这种病到了晚期,肯定是治不好了。
如果患者是富裕之家,可以花钱来买一个活着的人的心安。
如果患者是普通家庭,治疗的意义就真的不大了,最大的可能是人财两空。
「还不如回老家治疗,最大限度减轻病人的痛苦,让病人走得心安。」
这个情况让我有点为难。
我原本想告诉程怀远,让他和张景沟通,但偏偏那几天程怀远特别忙,我觉得用别人的事情去打扰他,有点不合适。
何况,张景就在医院,我可以和张景直接说。
于是我就直接找了张景。
本着张景是程怀远的同学,四舍五入跟我也是「自己人」的想法,我把「如果治疗,很可能人财两空」的意思委婉说了。
张景泪如雨下,抽泣了半天,却跟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就是让我们回家等死?难道在江医生眼睛里,人命是分三六九等的吗?」
我明白她至亲不久于人世的痛苦,但是对于她这种听不清好赖话的行为,还是非常反感。
我能清晰地从她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中,感觉到了她对我的敌意。
我不是圣母,对一个明确表示不喜欢我的人,我也没有继续帮扶她的心情。
因此跟她说了:「人命不分三六九等,但是医生也不是万能的,疾病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只是提出最优化的建议,至于如何选择,是家属的权利。」之后,我便离开了。
几天后,程怀远不忙了,我跟他说了这件事。
我说我把张景当自己人,才跟她说了实话,而且我说得很委婉,她的反应令我不快。
程怀远当时正在吃饭,当即就放下筷子,变了脸色:
「燃燃,我觉得张景没错。你这样讲话,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我大吃一惊,反问程怀远:「我帮她托关系找专家,又转达实际的病情以及后续实际治疗的可行性,她不说感谢我,倒是把我当成了敌人,难道是我欠她的吗?
「病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治疗费用也不是我规定的。我帮她还帮出错来了?她凭什么要把她的垃圾情绪倒给我?!
」
见我动了气,程怀远不说话了。
后来我们都很默契,没有再聊过这件事,以及张景这个人。
不久之后,我在电梯里遇到那位副院长。
副院长说,张景带着爸爸走了,他们还是选择了不治疗。
再后来我越来越忙,就忘了这件事和这个人。
直到,三个月前的一天。
张景突然以一种让我很惊讶,又很气愤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4。
因为是冬季,我所在的科室,心脑血管患者暴增。
整日连轴转的我,终于倒下了。
我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同事很快安排了手术。
这只是小手术,我没通知父母,只把程怀远叫了来。
程怀远来得很快,见了我一脸心疼:
「燃燃,我真恨不得替你疼,恨不得现在上手术台的是我。」
说不感动是假的。
那时那刻,我真觉得他值得。
术后,程怀远一直从当天下午陪床到第二天早晨。
虽然是微创手术,但到底还是有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