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泊宁的时间不等人 (第2页)

作者:慕凉川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寂葵似一株梨花,开在枝头,摇摇曳曳,却不曾等来折花人,漫天飞舞的梨花,将小镇的小径铺的密密实实。她掺白的脸上,漂浮着一股哀怨。她恨她,是她让含苞待放的人生布满荆棘。

4

那几天,天气特别好,云开月明。白天,只见一片蓝色水幕倒映在寂葵的眸子里。那一方蓝,是彻底的,决然的。

他坐在客厅,缓缓抽烟,一溜烟雾蒸腾,把年老的双眸隐隐现出光芒。寂葵进门一望,忽觉得一阵难忍,悲痛从心里汹涌而上。

“爸,明天真的要把妈送去吗?”

寂葵舍不得她去医院。

“不治,会病的更厉害,像咱们家的情况,一眼见底。你好好考虑工作的事情吧。”

烟雾更浓了。直飘上他简短的平头,密密麻麻的头竟有一丝丝白影。

他老了,寂葵长大了。轰轰烈烈的长成一棵开花的树。暗香涌动。一阵风暴,花落人疲。

清晨,四周静悄悄。还不见日光倾城。

门外一辆车停着,寂葵从二楼往下望。他拉着她的手,紧紧扣住,她廋的没有更大的力气去挣脱。一切那么无奈,带着一点悲剧色彩。灰蒙蒙的神情,就这么尘埃落定。

寂葵收拾好她的衣物,又塞了5o块钱放进她的裤子。眼睛有些酸涩,鼻子一酸,用力深呼吸,还是把耻辱的眼泪逼回去。下楼,看见她在上车的那一瞬,一只手紧紧抓住铁门上的圆环。他眼睛盯着她,命令:放手。

手里拿着她的衣物,寂葵怀疑自己看错了。口中像有无数根鱼刺哽住一般,不敢轻易呼吸。

她仇恨的眼神望着他,眼里映起他讪笑的样子。口里咒骂几声,终于放开紧扣在门环上的手,无力垂下。像是临死之前那个虚弱的动作,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悲凉,放逐。她与他坐上车。寂葵拿着一箱子衣物,也送上车去。记起她还没有吃早餐,想着将要在医院待上几个月,刚刚隐忍的泪水又一次涌上来。

他说了一声,开车。没有嘱咐寂葵什么,一切就随着车轮缓缓碾去,底下一个烂苹果被揉成一摊浆糊,如同碾碎了一个家庭的完整。也碾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太阳迎接了一地哀怨碎片。

八月的阳光,璀璨,锋利,像一把开刃的剑,从细碎树叶间倾洒而下。

小学时代,在书上看过一系列庄子漫画。里面介绍:夫妻与因果关系。寂葵忽而觉得,他与她就像是一对还债的冤家。感情债,两人最初的相识是挺美的。

听说,18岁某个流光下午,她一个人在屋里看书。而他经媒人介绍,过来寻亲。他穷,家里兄弟姐妹多,分家后独自住。但身材高大魁梧,眉目清秀,是个聪明的男子。他看到她的瞬间,心里暗暗欢喜,可她嫌他贫困,又碍于家里也是清汤挂面,便委身下嫁于他。

婚后,诸多矛盾,少不了争吵。他大她六岁,处处忍让。日子长了,便有些不耐烦。生活不如意,后经亲戚介绍,只身去深圳。她欲想一同过去,但他又怕漂亮温柔的她,一经外面精彩世界,跑了。于是作罢,留下她跟年幼的女儿在家。

一晃就是3年,3年里。他努力升职,由于两人相距过远,加上他工作繁忙。她寂寥的内心有些无望,爱猜疑的性格使她在静僻的老屋里,有些孤单无助。夜静悄悄,她是害怕的。有一次,深夜起来,忽见屋里有什么东西,吓晕了。第二天,见她精神恍惚。说话颠三倒四。叔叔嫂嫂连忙送去医院,但医生只瞧出了惊吓过度,便没有下文。

他百忙之间赶回来,见这情景,心里不是滋味。他在家1o天,她是在第三天就缓过神来。1o天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此后,他一年回一次家。1o年间,她的病反复无常,他开始带着她四处求医。总是好了一段时间,又复,陷入恶行循环。渐渐的,失去了希望,靠药物维持清醒。

2o年,他坚强的支撑住整个家。牢牢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她却对此视若无睹。她疯起来,便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大骂,她恶狠狠的咒骂他,祖宗十八代无一幸免。他不理,她又怀疑他出轨,将所有业务上的女人,一一数落起来。未了,又要离婚。天天在家指天骂地。所有人都怕了她。

寂葵很同情这两人。

其实,他大可以去离婚,过一种清新自在的生活。而她,一心要将新盖的房子卖掉,以此还清赌债。两人,各安其所。女儿们早已长大,她们早厌恶了一个破裂的家庭,心里也盼望着一个美好的明天。可是,他是爱她的,迟迟不愿签字。他害怕她离开了他,生活无法自理。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内外夹攻。性情日渐有些怪异。

他一个人在深圳生活,朋友多似牛毛。却未曾有过别的女人。清洁似莲。对陌生人,能帮就帮,待人宽厚。这样的男子在性格上是有洁癖的,内心强大,又不染尘世。也不是没有被别人威胁过,但品格纯正,朋友众多,其中也有些道上的人,最多是谈谈心事,不惹俗,别人也没有办法。他就像一只隐藏于深林的怪兽,任凭外面鲜花香草遍地,也鲜少留恋。

寂葵是崇拜他的,他的品格,行事就像一棵苍天榕树。无愧于自己。

只是,寂葵担心,他藏着太多心事,淤积于心。会扭曲自己的性格。偶尔,看到他睡在床上,辗转难眠,那一刻很想跟他聊聊心事。又恐于父亲的威严,就此退下来。他的一生,是活在煎熬中的。寂葵很希望,待自己自立之后,带他去北京,上海走走,记得他说过,还没有走出过广东省。寂葵不希望,自己连这个都办不了。

父亲回来那夜,寂葵没有多说什么。

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过来叙旧的,一直聊到深夜。寂葵望着他去休息的背影,很心疼。又帮不上什么忙。仔细想想,他过于固执,活的太传统。把自己围凿在一条条方方正正的道德里,不得翻身。就像一个君子,却被俗世观念,隐忍了自己一切真实的想法,这样的人,这样是性格,也是注定的。

寂葵向来喜欢离经叛道的人,敢于直视现实的本质,不理会旁人的眼光。但是,他也从不理会别人的看法,一味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么是什么造成这样的悲哀呢?

生活就像一座灯塔,远远照亮远航的船只,那些船手,只能在迷雾中寻找光亮。隐隐约约,踏寻自己的一方天地。若碰上了暴风雨,也是平常。

寂葵继续往自己的方向前行,她信念有些事情,总有尘埃落定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