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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夕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秦頌性格內斂,平時總一個人在座位上安靜看書看卷,不發一言,唯有討論案情的時候,才仿佛是換了個人,特別是對爭議問題,很有自己一套獨到見解,也愛堅持己見,很難被其他人說服。

一次秦頌參辦的一起故意殺人案退回公安補充偵查,他給人家做了四五十頁的補偵提綱,搞得公安同志叫苦不迭。事後偵辦人員跟宋卿青抱怨,說你那個助理實在太軸,一點都不體諒一線兄弟們的難處。

實際中的案件偵破不比電影電視劇,沒有一眼就能斷定死亡時間的法醫,卻有太多因為各種情況滅失而難能收集到的證據,外加一線人手不足、辦案壓力大,一些程序上瑕疵在所難免,偵辦人員覺得,實在沒必要較那個真兒。

但在秦頌看來,提綱上的問題即使他不提出來,專業點的被告律師一樣會提。「故意殺人」與「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罪名之間有時只差一項關鍵證據,行為性質卻是天差地別,刑罰甚至可能跨越生死。倘若公安認定嫌犯就是殺人真兇,想要將其繩之以法,就必須把證據做得更加紮實。

宋卿青起初欣賞他的認真態度,後來漸漸發現這種「認真」並非源於對真相的絕對敬畏,更像一種基於法律規定對事實的「查缺補漏」。

那時他們集中處理市檢管轄的重大刑事案件,殺人、搶劫、放火、強姦……犯罪分子大多手段殘忍、後果惡劣,每份卷宗自移交到秦頌手上的那一刻起,「嫌疑人」就只是個形式上的稱呼,罪名早已打成烙印,刑罰永遠寧重毋輕,如果證據鏈條還有瑕疵,那就不遺餘力地將其補足。

宋卿青時常提醒秦頌,辦案應當注意量刑尺度、避免有罪推定,除了法理本身還要兼顧人情。然而這個徒弟卻始終有他自己的堅持,特別是在秦父經歷過了那場事故以後,秦頌不止一次向她表示,他不可能和任何的犯罪分子產生共情。

到了馮少坤的案子,律師認為一審從定罪到量刑都有問題,提出的種種質疑也有依據可循,比起擔心秦頌要面臨的業績考評壓力,宋更擔心他的心理狀態,怕他還沒走出六年前的那片陰霾。

「姜律師,我冒昧問一句啊,」宋卿青抱著案捲走出接待室,送姜郁往電梯間去,目光描過她的側臉,愈發覺得熟悉,「你是不是……跟小秦談過朋友啊?」

姜郁和秦頌還在一起的時候,為了避嫌從沒去過市檢找他,也不記得曾跟宋卿青有過交集,不禁有一瞬的詫異:「您見過我嗎?」

宋卿青笑道:「沒見過本人。但是那會兒小秦桌子上擺了張照片,我剛才見你就覺得眼熟,原來還真是啊。」

因為市檢男生資源緊俏,秦頌才剛入職就被各種旁敲側擊地打探感情生活。問得多了,他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估計也挺煩的,索性洗了張和女朋友的六寸合影,就擺在辦公桌上。

這下整個市檢都消停了。

姜郁有些不好意思:「好多年前的事兒了,沒想到您還記得。」

彼時秦頌決定參加遴選,宋卿青就隱約猜出他和女友感情出了問題,兩人沒能走到最後也在意料之中。她沖姜郁擺了擺手,「我這純粹就是八卦好奇,你別介意。」

頓了頓,她又問道:「那他父親當年那場交通事故,你應該也知道吧?」

姜郁一愣,「您說秦檢察長?」

兩人交往五年,姜郁對秦頌的家庭情況自然了解一些,知道秦頌生於法律世家,父親秦明澤曾任濱江市古北區檢察院副檢察長,後調任至臨市綏春某區檢察院任檢察長。母親早年在濱江大學法學院教書,後來下海經商,在省內開了幾家商標專利代理公司,規模不小,收入可觀。

但對秦父的那場車禍,她卻未曾耳聞,不知是在兩人交往期間還是分手以後。

宋卿青看出姜郁臉上意外之色,隱約猜到什麼,又覺得不可置信:「秦頌從來都沒和你說過嗎?」

宋卿青十多年前還在古北區檢做檢察官的時候,曾與秦明澤共事過兩三年,對這位盡職敬業、溫潤有禮的前輩印象深刻。後來再見秦頌,不禁感嘆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父子,從樣貌儀態到言談舉止,無一不相似。

姜郁有些尷尬,「我們分手挺久了,他去北京以後也沒再聯繫過。」

「噢,這樣啊……」宋卿青喃喃,隨後又歉疚地笑笑,「你看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那沒事兒了,姜律師,你慢走,有什麼情況咱們電話聯繫。」

電梯廂門在這一刻打開,姜郁頷告辭,上了電梯。

離開省檢察院大樓,宋卿青的那些話仍在姜郁腦中揮散不去。她忍不住拿出手機,在網頁里檢索當年的那場事故,卻沒找到相關聞消息,只翻出了一份秦父秦明澤的履歷,顯示其於綏春市某區檢察院的任期至2o16年止,再無下文。

2o16年,是她和秦頌在一起的第五年,也是最後一年。

那年她拒絕了他的同居提議,仍租住在律所附近的一間單身公寓,因為出差變得頻繁,兩人聚少離多,他也在她面前表現得愈發沉默寡言。

姜郁覺得或許兩人之間太多分歧讓彼此都感到厭倦,一段相處五年的感情無法進入下個階段,食之無味又棄之可惜,她還需要多一些時間,他卻顯然沒有更多耐心,最後淪為分手收場也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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