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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去蓬蒿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山休連忙問林笑卻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林笑卻搖搖頭,說比平日更精神。昨夜太子殿下給林笑卻念故事,念著念著林笑卻就睡著了,睡得無比香甜,深深地沉入睡眠,自然而然醒得也早了。

林笑卻往窗外望,屋檐下掛的紅燈籠已經積了不少的雪,在風中微微晃悠,像年畫娃娃走不穩路似的,喜慶討喜惹人愛。又似好多好多的水母,吸飽了宮廷里的人血在天地的深海里游啊游啊游不動,可憐的水母,再怎麼晃悠,也還是要被掛在屋檐下,掙脫不得。

林笑卻收回目光,洗漱穿衣用完早膳,林笑卻道:「山休,太子殿下送來的話本有好些,你先看看,挑一本你覺得精彩的,晚上念給我聽好不好。」

主子想支開他。山休垂下頭,應了「是」。

林笑卻起身,沒要人跟,獨自走出了永安宮。

山休跟了兩步,停了下來。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他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而不是忤逆主子的命令。

只是……外面落著雪,主子雖披了斗篷,可還是會冷的。

林笑卻走在宮道上,雪花飛揚風呼嘯,他要去到梅林。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是離開之前,他想堆一個小雪人送給皇后娘娘。

堆三個,娘娘、陛下、殿下一人一個,這樣就不突兀。

威侯已相見,未道別離,但鑽木取火之約已赴……留不下來,繼續相處下去,徒增感傷罷了。

林笑卻緩步走在宮道上,雪陪著他,風伴著他,他漸漸不滿足於只是慢慢走,他快步走起來,跑起來,疾奔往前,但不過半晌,林笑卻氣喘得心臟疼。

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他按住宮牆,靠在了紅牆上。

他披的斗篷是紅的,宮牆是紅的,梅林也是紅的,只有這天地灑遍銀白仿若素縞。凶喪之服,紅血浸染,林笑卻問:【233,明明這是一個糟糕的世界,為什麼糟糕的我還是不想糟糕地離去。】

233道:【安土重遷。在一個地方呆久了,認識的人、做過的事、擁有的情,通通變成鎖鏈。掙脫鎖鏈,難免感覺疼痛。】

林笑卻喘著氣,望著這天色,緩緩闔上了眼。等到氣息勻了,林笑卻睜開眼,心情平靜許多。

233安慰道:【而且,宿主絕不是一個糟糕的人。系統不知糟糕從何而來,如果宿主與糟糕掛鉤,那這個世界分明就是煉獄。是煉獄的氣息污濁了宿主,是血火太濃烈掩蓋了芬芳。】

233昨夜見太子給宿主念故事,宿主很喜歡,他便下載了一大堆數據,除了小說還有演講修辭等等,讀取完,今天說話都怪裡怪氣了。

233慷慨激昂道:【小學生演講稿一百篇,記住背住,再大的場合小學生也不虛!

他唇角輕揚,沉重的心也漸漸悠揚起來。

林笑卻繼續往前走,不急不緩,終到了梅林。

尋一棵梅樹,樹下落雪堆積。林笑卻蹲下來,手碰了上去。手溫再冷也比雪燙,雪化手涼。

他慢吞吞地抓雪,要捏一個雪人出來。第一個雪人一定會是娘娘的。

林笑卻念到的娘娘,其實就在這梅林之中。

他無事時,常來看梅花。也不知到底是看梅,還是看失去的過去。

他走在梅林的雪路上,一步一腳印,他望著梅望著天,低頭時,望見了朝思暮想的人。

楚詞招的腳步停了,他疑心自己看多了雪,傷了眼,竟出現幻覺。

但下一刻,楚詞招往前走去,哪怕那只是幻覺……海市蜃樓,沒有綠洲,他一個瀕臨渴死的人,只能賭。

風雪裡,林笑卻聽到逼近的腳步聲,抬起了頭。

娘娘?

下一刻,林笑卻便被抱了滿懷。

楚詞招疾奔而去,跪坐下來抱住了他:「怯玉伮,怯玉伮……本宮、我,我冷。」

林笑卻鬆開了雪,下意識回抱住楚詞招。過了片刻才意識到逾了矩。他垂下手,碰著了雪:「娘娘,臣有斗篷,您披臣的斗篷……」

「不,」楚詞招道,「不。怯玉伮,就這一會兒,就片刻,好嗎。」

「抱住我,就像我抱你一樣。」

林笑卻的手微抬起來,停滯半晌,又垂下去了。

「娘娘,臣不能。」

楚詞招輕笑了一下,比這滿地的雪更寒涼:「陛下可,太子可,唯獨我不可。」

「他們擁有江河萬里,唯獨我這渴死的人,分不得半勺。怯玉伮,」楚詞招漸漸平靜了下來,「我好想你。在那座宮殿裡,日日夜夜。」

「我或許是瘋了,妒火將我焚燒,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成一地灰燼,連斂屍都做不到。」他的頭骨是夜光杯,他的魂魄成杯中酒,誰飲了他的酒,吐不出他的靈魂。

他的骨血,獻祭了他人的五臟六腑。誰的殿廟,用他的皮囊裝點。

灼燒的人脂,是長夜的白燭,萬家的燈火,只能遙望。

楚詞招鬆開了手,撫上林笑卻的臉龐,他聲音極輕地問:「我可以吻吻你嗎,怯玉伮。」

「別怕,」楚詞招道,「只是吻你蹙起的眉心。吻你的憂愁。」

林笑卻怔愣,忘了拒絕。

那一吻,比雪花落手心更輕,柔和如梅瓣,輕輕垂落。

沒有情玉,與愛亦無緣,只是一瓣梅飄落的途中碰上了另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