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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模樣倒不惹人生厭,看在眼裡反而頗堪玩味。
他唇角淺淺地向上勾,也凝著那張精巧的小臉,從前不覺如何出眾,如今瞧得多了,反而越來越順眼。無論是假作宮奴,謹飭幹練的樣子,還是偶爾藏匿不住的女兒情態,漸漸都讓他有些驚艷之感,數著宮裡那些人,還真沒幾個比得上的。
但人終究靠得是命數,無論皮囊生得如何,這輩子的際遇早就由天定下了,根本由不得自己把控。
他暗「嗬」了一聲,心頭忽然生出些悲憫來,拂身繞過書案,淡著眼坐到那張黃花梨木的圈椅上,撣了撣袖子,端起桌上的茶盞:「乾爹叫你帶話來?」
蕭曼當他轉身時才回過神來,察覺之前自己那般失態地看他,臉上不禁又紅了幾分,低著頭不敢看他仍舊敞著懷的樣子。
「不是乾爹,是陛下召見。」
秦恪剛把那盞茶送到唇邊,一聽這話,手上立時便頓住了。
見君面聖於他而言本來是十分平常的事,按說隨便差個人來傳話便行了,現下卻偏偏叫她來,顯然是非比尋常。
他向來心思細密,揣摩聖意更是從無錯漏,這一回卻半點也沒料到。
「陛下口諭里還有別的話沒有?」他端著那盞茶沒動,眼中那好整以暇的輕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望過去的目光重又變得凝沉起來。
蕭曼先前也在犯疑,琢磨不透皇帝讓她來傳信的用意,這時只能原封原樣地回道:「陛下只叫我來傳見,沒說是因著什麽事,我是悄悄來的,這會子連乾爹也不知道。」
不是暗諭就是密旨,這便確鑿無疑了,但究竟是好是壞,是賞是罰,卻不好妄下定論。
秦恪糾蹙著眉頭移回目光,緩緩落在手中的茶盞上,拈著蓋子的五指恰好遮了光,燭火輕曳,暗影在指縫間扭動如蛇,攪得那盞茶水更顯得曖晦不明。
自從登上東廠提督的位子,還沒一件事讓他躊躇難斷過,這回居然有些拿捏不定。
不過想來想去,這事兒多半還是牽扯在自己身上,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多做無謂的猜度。
他眉間一展,長身而起,不緊不慢地開始結束衣裳:「那好,咱們這便走。」
第71章思深憂遠
靜夜冥冥,寂杳無聲。
縱然殘暑猶甚,悶燥得厲害,暖閣的門窗卻都關得嚴嚴實實,風透不進來,殿內的一切仿佛都少了些生氣。
焦芳給御案上那盞鎏金三足銅爐換了香,扣上罩子,隨手輕拂了兩下,淺淡的煙從鏤空處溢出來,徐徐飄散,轉眼便幾不可見。
他收了火絨,把紗幔稍稍挽開了些,然後回身道:「要子時了,主子這般靜養可不是個法兒,還是早點安歇吧。」
臻平帝靠在軟囊上,臉上儘是頹色,目光淡淡的像在怔望什麽,又像是神遊在外,半晌沒接那話,卻反問:「朕讓你找的書拿來了麽?」
焦芳替他掖好薄衾,閃身朝御案上那兩本紙頁蔽舊的書冊一比手:「老奴已取來了,都在這裡。」
臻平帝卻連眼角也沒瞥過去,微點了下頭:「那便行了,朕這就睡,你從天明守到這會子,也下去歇著吧。」
焦芳眸底深處有些渾濁,畢竟相伴了幾十年,不需要言語明示,哪怕只是目光中微微的不同,也能瞧出心裡的異樣來。
他並沒說破,朝御案上的書冊又瞥了一眼,便應聲退了出去。
仿佛只是一瞬,暖閣內便陷入了更深的沉寂中。
臻平帝闔了雙眼,不再怔望。燭火重重,照不清殿宇,卻耀映著他蒼白消瘦的臉,忽明忽暗。
秦恪從暗處進來時,遠遠就見他鼻息調勻,像是已沉沉入睡,仍舊上前參拜道:「奴婢來了,請主子吩咐。」
他聲音不大,卻像壓實了分量,一股腦兒全送了過去,再半點不剩地灌進耳朵里。
臻平帝慢慢睜開眼,目光中有一絲遲遲,卻不見睡意怔忪,微側過頭看他,淡笑著招手:「別跪在那裡了,到這兒來說話。」
秦恪謝恩起身,走到軟榻旁,看他屈著胳膊向上撐,趕忙過去扶著坐起來,重又退到一旁躬身侍立。
「有日子沒和你這麽說話了,朕這雙腳還真有點想你的手藝呢。」臻平帝的眼中不見喜怒,反而在打。
這樣子愈發難測真意,秦恪也斂著眼中的光,垂應道:「那臣這便去預備,稍時伺候主子好好泡個腳。」
「哎,這麽晚了,不麻煩了。」
臻平帝擺了下手,長聲一嘆:「說起泡腳,朕便想起頭一回瞧見你的時候,那會子左不過也就有十一二歲吧,已是滿伶俐的一個孩子,模樣也生得俊俏,朕一瞧便心中喜歡。」
他沒來由的忽然提起舊話來,秦恪的思緒也有一剎那的飄飛,那天的事點點滴滴猶在眼前,並沒有被時間沖淡,也沒有沉澱得更深,仿佛就只是在昨天。
他沒接口應聲,仍舊垂低眼,等著他下面的話。
「你跟在焦芳身邊多久了?」臻平帝果然須臾又開了口。
「回主子,奴婢也記不大仔細,但總之是乾爹打小瞧著長大的,更得主子恩典,才能有今日。」秦恪一邊照常應著,一邊揣摩他的意思,隱約已經嗅出了那麽一絲味道來。
「各人有各人的因緣,各人有各人的福分,不要動不動就是朕的恩典,朕不是神仙,更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這件事兒上,你要謝便只該謝你乾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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