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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可神域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目光空空地望著遠處,自顧自道:「會君是我阿娘的名字。我阿娘與先父是,如果不生那些變故,他們現在應該還活著。至於我阿翁,也會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有幾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可是朝代更替,權力轉移,輕描淡寫就碾碎了所有人的人生。

南弦絞盡腦汁安慰他,「在唐公心裡,你就是他的孩子。自小養大的,如親生的一樣,我阿翁對我也是如此。」

說起來,竟還有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思。

神域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笑了笑道:「阿姐是要勸我往前看吧!

可是往前看,能看見什麼呢,月色混沌,天濁地也濁……如今建康城中的貴女都想嫁給我,就連皇后與何夫人,也打算將娘家的女郎許配給我。」

這倒是真的,不用他親口說,南弦也已經知道了。不過換條思路,倒也不算壞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王將來若是與褚何兩家聯姻,那也挺好的,至少在宮中還有幾分依靠。」

說得很是,神域輕輕撇了下唇角,「哪日想去父留子,看一看我妻子的情面,說不定能容我活命。」

清醒的人容易悲觀,神域就是看得太透徹了,人生一眼望得到頭,因此話語間常帶諷世的味道。

南弦找不到話來安慰他。

世上有兩類人,一類願意渾渾噩噩地活,一類願意明明白白地死,神域應該屬於後者。既然看懂了,心裡有提防也好,至少不會刀架在脖子上才回神,實在不行做好萬全的準備,挺不過去了就跑。

「那麼大王打算成婚了嗎?」南弦問。這城中都快亂套了,他的親事要是定下來,女郎們就消停了,允慈也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可神域緩緩搖頭,轉過視線望向她,「阿姐不覺得我成婚越早,死得越快嗎?」

這種話太犀利,沒有退路轉圜。南弦眨了眨眼,訕笑道:「大王不必自苦,車到山前必有路。不過若是能晚些成婚,倒也有益處,大王在朝中根基不穩,不是長遠之計,若能趁著大好時機豐滿羽翼,那才是自保的手段。」

結果這番話說完,忽然發現神域怔怔看著自己,倒讓她吃了一驚,擔心自己是不是太狂悖了,膽敢隨意指點別人的江山。

神域呢,不說她與他不謀而合,而是換了另一種表親近的方法,驚喜道:「阿姐替我指明了前路。我九歲喪母,阿娘走後,除了阿翁,鮮少有人關心我的生死,阿姐是第二人。」

南弦呆了呆,結結巴巴說:「是……是嗎……」

那十九歲的少年,眼裡閃動著欣慰的光,用力點了點頭,「只有阿姐。不瞞阿姐,我中毒在閻王殿裡走了一遭,還陽之後重獲生,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你。阿姐對我來說非同一般,是比親人更親的人。我也沒有別的奢望,只求阿姐能多給我一些關懷,暖暖我這顆千瘡百孔的心。」

南弦心道三伏天裡,難道你還覺得不夠熱嗎?還要暖暖?

人和人本應該保持距離的,不能過於親近,但凡過分便是大忌。可是再一想,他的人生際遇也著實可憐,南弦遲疑了下,挖空心思道:「天熱容易中暑氣,大王不要貪涼多吃冰飲,對身體無益。還有三伏天常愛變天,變天了就下雨……」

他很認真地說:「下雨我會躲,阿姐放心。」

南弦愈發尷尬了,「我不是讓你躲雨,我是讓你每日出門帶傘……令堂以前也這樣教過你吧?」

所以她是真的不會關心人,神域勉強支著笑臉,甚是愉快地應下了。

說了半日,話又說回來,「我上回就與阿姐說過,不要稱呼我大王了。其實若問我的心,我很是羨慕貴府上二娘子。」

南弦有些迷糊,「羨慕她什麼?」

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垂下眼,濃密的眼睫在顴骨上投下兩排輕影,輕輕顫了顫,像羸弱的蛾翅。

「羨慕她有阿姐關愛,羨慕她有阿姐這樣的至親。我這一生,命運多舛,活一日就是掙一日,連夫妻父子都不敢奢望,不過抓緊眼前人罷了。若你能把我當親人看待,便是成全我的私心雜念,也不枉我打心底里的一聲阿姐了。」

他說得懇切,是不是應當體諒他年幼喪母,對女性產生的執念呢?

南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都這樣說了,還能怎麼樣。

「那……那……」她斟酌再斟酌,「既然如此,你就拿我當阿姐吧,不要與我見外。」

他的眼裡透出希冀來,「那阿姐也不要再拿官稱喚我了,行嗎?」

這種事上退讓一點,就能讓他歡欣雀躍,南弦悲哀地想,他還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

「那就照例喚你小郎君吧,建康人家,大抵也都是這麼喚的。」

他終於露出笑意,寸寸微光從眼底閃過,仿佛達成了某種契約,鄭重其事地說了聲「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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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那年春。

月淡星稀,看看時辰,將近亥時了。

唐隋喝過了藥,高熱終於徹底消退了,勉強可以支起身子坐一會兒,讓人請南弦進去,靠著床架吃力地說:「這次又勞煩娘子了,大晚上趕到這裡來為我治病。」

南弦道:「唐公言重了,我是行醫之人,為病患解燃眉之急,是我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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